“抱歉，刚刚眼睛不太舒服，作为道歉我来添茶吧。”疯癫的少年清澈眸里的透视挂消散了，礼貌地用一次性杯子给中年女人倒茶。
方才注意到，今天部长手里的书有些与众不同。
外面不是朴实无华的皮套，而是更加清新的纸页。
新书么？
屋内的古典文学都看完了么？
就开始课外的了！
真是差生不嫌文具多！
“谢谢。”接过茶杯的中年妇女嘴上这么说，目光却一直游离在杯中。
要不，还是不喝了吧。
“有什么事吗？”初鹿野铃音见两位情绪都稳定下来，开门见山道。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小松千春，是一位遇见麻烦事的母亲，在校园口看见你们的宣传，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了。”小松千春将一张海报轻放到桌面。
身为侍奉部唯一的苦力，夏目清羽自然认识这张海报。
是体育祭开始前，部长让他贴出去的。
没想到，业务还真扩展开了。
可喜可贺。
“具体麻烦事是指？”初鹿野铃音也点头，随口道。
“我那还在读国中的孩子，忽然变成了家里蹲，死活不愿意去学校。请来的心理医生问他原因，也不说话。我实在拿不定主意了……”这位母亲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我大概明白你的委托了。”初鹿野铃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在两人交谈之际，夏目清羽进入了半挂机的奇妙状态，疯狂得测试着自己的‘超能力’是真没了么？
卧槽，神医啊。
明明是好事，为什么又有一点儿小失落呢？
回过神，有双足以看透一個人内心的眼眸静静地盯着他。
他得说点什么。
“这是属于是心病的范畴，处理起来肯定很麻烦，我的意思是短期肯定是解决不了的。”夏目清羽实话实说，无法交流就相当棘手。
“请两位务必帮帮我，我会支付相应的报酬的。”小松千春见少年有婉拒的意思，立马离开座位，一副要下跪磕头的架势。
夏目清羽与初鹿野铃音都被她的举止吓了一跳，连忙离开座位拉住她。
“我们会认真考虑这件事的。”两人异口同声。
书屋内，三人一愣。
喵～
副部长白雪送客。
待小松千春离开后。
“有点道德绑架的味道。”夏目清羽站在客观的角度，淡然评价道。
“为母心切，倒也是可以理解。”初鹿野铃音轻轻点头，表示认同。
想了想，扭头问他，“所以，关于这个委托你怎么看？”
夏目清羽微微愣了一下，想到什么似的，高兴地解释道：“这种躲在家里的学生大概是被校园霸凌了，又或者是自尊心受伤了。这种心头上的伤痕是很难磨灭的，想要帮忙的话当做一个小支线也不是不行。哦哦，当然也不排除忽然爱上了某种羞耻的轻漫画，成为了肥宅。”
“肥宅？就是指那些枕头下和床下会有奇怪书籍的人嘛。”初鹿野铃音微微皱眉。
“一种形容词啦，比如，我曾经就有一个朋友明明根本对那些不感兴趣，就因为放学没有参加任何活动，没有与任何人同行，就被冠上了宅男的称号。”夏目清羽款款而谈。
“你那个朋友，该不会说的是你自己吧。”初鹿野铃音狐疑道。
噗呲!
夏目清羽的心仿佛被箭矢贯穿，浮夸地按住自己的心跳。
他就像是死了一样安静。
“夏目部员，莪之前就很想问了，你朋友明明那么多，为什么每次都是一个人回家？”初鹿野铃音合上精装书，抬眸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少女的嗓音太空灵了，听起来小心翼翼的。
弄少年有些不知所措。
该怎么解释呢？
在解释之前，夏目清羽认为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确认。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每天是一个人回家？”
“我只是正常坐车回家而已，碰巧每次在路上都能看到你。”初鹿野铃音冷静地回复。
“能请你看着我好好说话吗？要是那样，也许我就愿意相信你所说的话。”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偶遇!
就算是那样，目光不放在车窗之外就毫无意义了吧。
罢了，又是一个贪图自己美色的痴女。
“夏目部员，在询问别人问题之前，请先回复自己的问题。”初鹿野铃音捏拳放在唇前，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
她在转移话题。
不过，没有穷追不舍的必要了。
“喜欢那种感觉吧。”
夏目清羽看着窗外，有些吃吃地说。
“每次孤身一人，不属于任何团体的时候，就感觉自己是一个人间观测者，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人一样观察这个世界和路过我的人，安静自由享受属于自己的这一刻，记录别人最真实的生活以及情绪，试着了解人类这一种物种更多一点儿。简而言之，仿佛就是在以上帝视角在看这个世界，总能察觉到平时难以察觉到的东西。”
其实，夏目清羽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有些疯癫。
硬要在解释一遍，他喜欢安静。
安安静静地走在路边，以上帝般的视角，作为观测者注视着世界。
仅仅是看见晚饭后散步的老人，带着妹妹出门玩的小孩哥，一起骑行在路上的青年。
就会觉得有些烟火气吧。
想着人是不是就该活这么几个瞬间。
那是一种独身世外，很难解释的感觉。
没人能懂的。
毕竟飘渺的东西难以具象化。
“自由自在，半梦半醒。”一道清冽的声音总结道。
“？”
这一刹那，少年只觉得心中那些不可描绘的东西似乎稍稍具体了一点儿。
回过头来。
“这本书，你可以借回去看看。”初鹿野铃音将手边的书轻轻推到书桌正中央。
书名：《床、沙发、我的人生》。
作者：罗曼.莫内里
确认过眼神，是夏目清羽闻所未闻的书。
一本没怎么得过奖的小众书吧。
初鹿野部长还有这种爱好么……
“谢谢。”
夏目清羽笑容洋溢地粗略翻阅了一些。
‘我的货币单位是睡眠时长，月底一结账，我俨然成为了一名百万富翁。’
‘别往心里去，我只是不怎么喜欢人类。’
‘生活，我还是认为独自一人的好，自由自在，半梦半醒。’
整本书，字与字间，句与句间，无不透露着某一种疯癫的慵懒感。
甚至还有点无厘头。
不过，好像仔细一看。
也并不是很无聊。
反而觉得有点意思。
真是的，文学少女怎么会看这种书啊？
这可一点都不像她啊。
“部长，什么时候也喜欢这种风格的书籍了。”夏目清羽像个孩子一样开心的笑了出来。
“最近。”
“哦。”
简短的交流。
少年轻轻合上书。
就像一位著名的大师演奏结束，合上了钢琴盖。
“喔？”
刚刚还开开心心的少年忽然脑袋有一根筋搭上了，表情微微凝固。
被合上的钢琴忽然自己发出了轰鸣。
不对。
是他加速的心跳。
他错愕地抬起头。
与那双永远清澄的眼眸对上视线。
方才明白。
原来。
观测者也终会有一天被观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