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大妈沉吟一下，说：“我记得，咱们巷子最里头那个大院儿有井，你等着，我去打一桶井水，井水冰凉，你弄个毛巾敷一敷眼睛。”
陈青妤：“啊？”
史大妈：“你等着，我去给你打！”
她瞅见赵大妈了，说：“你看看你这眼睛也肿的不像样，你们等着，我去给你们打水，这用凉水敷一敷，有用！”
陈青妤哆嗦一下，觉得史大妈多少有点鬼上身，她抬头看看天，这大白天的，也不能啊？
啊不对，晚上也没鬼啊！
哪儿有鬼！
陈青妤挠挠头，忍不住回头，看向了刚出来的赵大妈，赵大妈也有点呆滞，她迷茫的说：“这老娘们想给我下什么套儿呢。”
陈青妤摇头。
两个人四眼懵逼。
今天的史大妈，奇奇怪怪。
陈青妤：“她不会是有啥事儿要求咱们家吧？”
说完自己就摇头：“好像也没有。”
赵大妈：“搞不懂。”
陈青妤：“我也搞不懂。”
史大妈突然这么客气。说真的，还怪吓人的。
婆媳两个洗脸，陈青妤嘀咕：“我这热水也是她倒的呢，我还以为她想烫死我。”
赵大妈：“抽风了。”
她实在是迷茫，不晓得说啥。
主要是，今天的史大妈不是平常的史大妈，太奇怪！
两个人洗漱完了赵大妈开始做早饭，一大早的，她自己和面擀面条。
“你拔点香菜过来，提个味儿。”
陈青妤：“好。”
看，这才几个月的功夫，这就有收获了。
那是妥妥的派上用场了啊。
“小陈，赵大妈，水来了！”
史珍香的声音很响亮：“我给你们打了点水，特凉快，敷一敷。”
陈青妤：“？？？”
赵大妈认真的看着史珍香，说：“史珍香啊，你就说实话，你想干啥，你这样怪吓人的，我总觉得你不怀好意啊。你有啥直接说吧。别整这些幺蛾子。”
史珍香脸色僵了一下，随即立刻说：“你看这话咋说的来的，我那能有什么坏心肠，我是纯纯的关心邻居。我晓得以前咱们两家有些矛盾，但是那不是都过去了？最近事儿多，我跟我家老伴儿也琢磨了，觉得我们以前做的属实不好。但是！你放心，没有下一次了。我们做的不好，但是我们会改！咱们以后绝对是好邻居，你有啥就叫我们家，我们老两口绝对不含糊。”
赵大妈：“呦！”
她上下打量史珍香，也不是很相信。
史珍香胸脯拍的啪啪响：“你就放心，妥妥的，我这个人没有别的优点，就是仗义。”
赵大妈死鱼眼：“哦。”
史珍香：“你别说咱是邻居，就算不是邻居，我也是个乐于助人的。”
赵大妈：“哦哦！”
死鱼眼眯起来了。
陈青妤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史珍香是相信有鬼，她害怕。
呃……
这……
她说：“史大妈，我们知道你是热心肠，谢谢你啊。”
史珍香眉开眼笑：“哎，这就对了。”
陈青妤拉了一下赵大妈，说：“婆婆，我们也别辜负史大妈的好心。”
人家专门去打的井水呢。
赵大妈嘴角抽了抽，说：“行吧。”
史珍香高兴：“哎，你们还有啥需要帮忙的吧？叫我，我没事儿，我这个人最乐于助人了。”
赵大妈：“我还想上厕所，你要代替我去吗？”
史珍香：“那也行……呃，这个恐怕不行。”
她尴尬了一下，随即说：“反正你有事儿叫我。”
赵大妈：“行吧。”
她敷衍着说了一句，不过两婆媳倒是没有不知好歹，反倒是一同拧了毛巾敷眼睛。冰凉的毛巾敷起来还是有点舒服的。陈青妤：“真是啥事儿都有，史大妈都这么客气了。”
赵大妈哼哼一声，说：“她最会见风使舵。”
哼，就算史大妈对他们家客气，她也不把史大妈当个好人。
这么多年的老邻居，谁不知道谁啊！
陈青妤倒是没言语。
她在心里再次感叹装神弄鬼的杀伤力。
真的咋样没想到这么有用，要是早知道……早知道就早这么干了！还用打那么多架吗？
不过，陈青妤也觉得，装神弄鬼这么有用，以后还真是不能随便来。
赵大妈突然问：“儿媳妇儿，你说，俊文在厂子里真的受了那么多委屈吗？”
陈青妤仔细回忆林俊文平时的表现，想了想，斟酌着说：“我觉得，是有受委屈的。”
不等赵大妈说话，她继续说：“但是我又觉得，虽然也确实被穿小鞋，也受委屈，但是倒也不是多的了不得。这一点，我是有点相信俊文哥的，他这人其实不是一个忍气吞声憨憨干活儿受委屈的人。俊文哥根本不是个任劳任怨的老实人。所以啊，我觉得，委屈肯定有，李大山他们搞霸凌这是肯定的，但是俊文哥应该也不至于吃亏太多。吃亏肯定会吃亏一点，毕竟人家一个领导一个师父，那是占据道德制高点的。但是我觉得俊文哥是个聪明人。有吃亏，但是没有那么多。”
赵大妈想一想，赞成陈青妤的话：“其实我觉得也是，以前我们俩相依为命，别看我闹腾，但是遇到徐高明那样心机多会谋算人的，我就吃亏。但是每次俊文都能帮我拉回点面子，我也觉得，他没有那么笨，会被全然的欺负着。我儿子要是那么傻，我们家孤儿寡母能一路过下来。他能进厂吗？他还是聪明的。我也觉得吧，面上肯定有一些，但是实际他受委屈肯定不多。”
这一点上，婆媳两个倒是有志一同，这倒不是自己安慰自己，而是因为她们都是林俊文很亲近的人，是了解林俊文的为人的。陈青妤记忆里的林俊文，绝对不是一点心眼儿也没有的憨子。
赵大妈就更了解自己的儿子了。
她说：“不管我们俊文吃亏多少，李大山车永峰他们做的都是不对的。”
陈青妤点头：“这是肯定的，所以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两个人唠嗑，赵大妈突然反应过来，一咕噜坐起来往窗外看，看到没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声说：“咱以后说话小声点的，别让人偷听墙根儿了。”
陈青妤骄傲的扬头，笑着说：“那咋可能。”
她格外得意：“你当外面的鸡笼子大花盆是摆设？”
他家窗外不仅有鸡笼子，还摆了八个大花盆种菜呢，人根本就不能贴着窗户偷听，靠近一点都容易弄出动静儿，那老母鸡可是活物，稍微碰一下就要出动静儿的。
赵大妈沉默下来，好半天，你算计好了故意摆在窗下？
陈青妤：“反正也要找地方放，自然要放在最合适的地方。”
她不是走一步看十步的聪明人，但是她是孤儿院长大的，凡事都是自己拿主意，那自然是做事情会多琢磨。怎么更有用，她是会计算的。
放在这里最适合不过了呢。
赵大妈开着窗户看了看，还别说，想不挪动花盆靠近还真是贴不上来。
“高明，你真是高明啊！”
陈青妤快活的笑了一声，笑够了，倒是想起来，小朋友今天起的很晚啊，两个小家伙儿都睡出汗了。陈青妤摸摸额头，还好的，应该没有生病。
“叫他们起来吧，也要吃饭了。”
陈青妤：“好！小猪起床啦。”
陈青妤现在吃饭一水儿用盆，嗯，方便！
一碗一碗填，那真是麻烦，就不如用盆更方便呢。
她们起的不算早，大半锅面条一家子干掉，中午倒是不急着吃饭了。
别看昨天闹事儿了，但是说实话，赵大妈今天心情还挺好的。毕竟，她虽说一开始听见生气的不行，但是自家儿子自己懂，他也是不至于让人欺负到那个份儿上的。
而且，她们两婆媳双剑合并，也是万万不会吃亏的，这次的事情处理李大山解气，厂里肯定也要安抚一下他们的，那又能拿到好处了。
除却这两点，她今天还白休息一天，就怎么说呢？
放假归放假，大家都上班，就你一个人放假，还不扣工资不影响全勤的时候，那滋味儿就很好懂了。
就倍爽儿！
所以赵大妈没有那么难受，心情还是相当不错的。
难得清闲这么一天，赵大妈坐在门口纳鞋底儿，她往常还没上班的时候，基本上大院儿老太太聚堆儿，也基本都是这些活儿，要么缝补衣服，要么纳鞋底儿，这些女人家细碎的小活儿，最适合唠嗑的时候干了。
史珍香见了，赶紧拎着小板凳过来，她缝补的是三儿子的衣服，说：“赵大妈，咱一块儿坐一会儿，自从你上班，咱老姐们可好久没这么一起坐一坐了。”
赵大妈：“……”
她掀了掀眼皮儿，心说史珍香今天真是吃错药了。
她真心实意的说：“你早上让黄皮子喷了？”
史珍香：“？？？”
赵大妈：“那你今天咋这么奇怪？你这样，我还挺不习惯的。”
史珍香赶紧说：“往日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是我们家做事情糊涂，但是这么些年，邻里感情是有的。”突然间，她就顿了一下，随即继续说：“在我心里，你比我家徐高明还重要……”
她是这么想的，他家老徐跟赵大妈之间虽然也有矛盾，但是老爷们跟老娘们的接触总是更少的。这些年，她在大院儿跟赵大妈的摩擦才是更多的。如果真是闹鬼，那么岂不是她更危险？
所以啊，她得给自己多争取争取！
徐高明一个老爷们，阳气旺盛，不怕这个。
她还是主要想维护自个儿。
她可得坐实了跟赵大妈是老姐妹，铁磁儿！
“真的，你比徐高明更重要……”
赵大妈哆嗦了一下，她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这会儿愣是让史珍香搞得头皮发麻。她警惕的看向了史珍香，觉得史珍香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别看她岁数大，但是也是晓得的，也不是就男的喜欢女的，有时候还有男的喜欢男的，女的喜欢女的。
难不成……史大妈有什么别的爱好？
难不成，史大妈是喜欢她？
赵大妈可不像是陈青妤，她没想到装神弄鬼的事儿，她现在就觉得，史大妈的意思很明显，史大妈喜欢她！
喜欢她！
赵大妈仰天微微惆怅：“……”
老娘就是这么讨人喜欢！
平日里有不少老头儿偷看她，现在老太太也有了。
那叫啥来着？
魅力！
这就是魅力！
大大的魅力！
赵大妈深深怀疑，史大妈是有这样想法的，她默默的又挪了挪板凳。虽然她是讨人喜欢的，但是她可不感兴趣啊。咱是正经人。
赵大妈深深同情徐高明，闹了半天，人家不喜欢你啊！
啧！
该！
“老赵啊，我……”
“你们这忙活啥呢？”梅婶子从屋里出来，也拎着板凳坐了过来，她说：“赵大妈，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难过，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赵大妈抿抿嘴。
史珍香赶紧说：“当妈的哪有不心疼儿子的。不过我觉得，李大山他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死道友不死贫道。
她可不在意，肆无忌惮的诋毁李大山。
“大老爷们一个，干大事儿都是那些蝇营狗苟的，听着就让人觉得丢人现眼。你说这老爷们做人，咋还不如老两门大气。竟是搞那些卑鄙的事儿，听了就让人想吐，我就是看不上这样的东西，一点也不局气，真给四九城爷们丢脸。”
史珍香可是一点也不客气，自家跟李大山可是无亲无故的，干啥维护他？那肯定是尽情诋毁李大山啊。赵大妈把怒火发在他身上，自家不就安全了？
她果真是是个大聪明。
史大妈沾沾自喜，陈青妤深表迷茫，第一万次，她再次嘀咕，这年头的人！！！特么的是真的相信有鬼啊！真的信啊！你说这是不是见了鬼了。
陈青妤默默的望天，理解，但是震撼。
这可真是……
陈青妤这头儿还在震撼中。
那头儿保卫科还在详细调查，主要是围绕李大山所在的环境，车间那边都一个个询问。搞得大家紧张兮兮的，不过保卫科还是一个个的过。
这个事儿吧。
说句实在的，他们心里都清楚，林俊文，没那么重要。但是厂子的名声很重要，这事儿不大，但是影响很恶劣，特别是在这个招工考试的节骨眼儿上，人人都关注。
那自然要仔细查的清清楚楚，昭告天下。
不然厂里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贺副厂长一大早召集了厂内领导班子，大家内部开了一个会。这种事儿不用多说，肯定是要调查的。就连郑书记都赞同严肃调查，丝毫没有维护车永峰。
这是关系到厂子的名声，车永峰又算什么呢。
昨天晚上贺副厂长就已经登门过了，郑书记提前知晓，因此也十分果断。车永峰这个女婿，属实没有那么重要。
郑书记：“这件事儿，我表个态，因为涉及到我的亲人，所以我是不好参与更多，但是只有一样，如果确认车永峰牵扯到这些事儿，那一定要严肃处理。一定要处理的比其他人更重。作为一个领导，首先是工作，其次才是家庭，他做出这样的事儿，我是绝对不能原谅的。严肃处理，他才知道自己的错误。”
在郑书记这样的表态下，厂里自然调查队更严格。
这件事儿是保卫科主导，但是调查起来也不算是特别快。毕竟牵扯的证人多，一个个做笔录，总是耽误时间的。保卫科兵分两路，一路留在车间，一路去了李大山家附近。
“原来在车间的时候，李大山确实对林俊文不太好，总是给他安排一些脏活儿累活儿，这个我是看到了的，不过咱也不好说什么啊。”
“林俊文刚进车间的时候，李大山被主任分配做他的师傅，但是却没怎么教过他，林俊文经常到别人身边偷偷学，就这李大山还说不好听的呢。”
“我干活儿其实没太在意别人，但是我曾经听林俊文说过一次，说是开头没有人教，都是靠自学，所以干的比较慢，很担心影响车间进度……”
“我是听说车主任很憎恨林俊文的，林俊文进厂之前，一度谣传车主任的弟弟要来我们车间，但是最后没来成……后来好多次，我都看到车主任把李师傅叫出去嘀嘀咕咕，说啥不知道，但是每次李师傅回来都会给林俊文安排更多工作。”
“呃，去年年底厂里搞联欢，李师傅喝多了，是我和另一个工友送他回去的，他一路上都骂林俊文，说他小白脸竟然考得好，占了他女婿的岗位。还说早晚给他挤兑走。不信的话，你们再去问另外一个工友，他也听见了。李大山还说，都是车永峰让他干的。不过我看他自己也是很乐意的样子……”
“是的，有那么一次，我跟另外一个工友送他的，当时他骂骂咧咧说了很多，还说车永峰没用了呢，说他不会讨老婆欢心，给亲弟弟安排一个工作都安排不了，是个没用的。”
“你别看李大山挤兑林俊文，但其实李大山胆子不大的，林俊文死了那段时间，他每天上班都神情恍惚。可害怕了……”
“我是看到过车主任跟李师傅说悄悄话，有一次因为没去食堂，我还听到他们两个人嘀咕，说要压着林俊文考级。车主任说，绝对不能让林俊文考级，就让他一辈子在一级工上干着，别想出头……”
“我听说……”
……
一个车间总归不少人，有人嘴巴严不乐意得罪人；也有人比较正义，说了实话。还有人是要说不说的，总之，倒是也调查出来不少东西。
首先就是李大山肯定是针对林俊文了，他不教林俊文，这是最大的问题，这可是影响工作的，耽误生产的，这个情况就很恶劣。
其次就是故意安排脏活儿累活儿。
最后是压着考级。
而除了这几个，很多人都能够证明，车永峰是牵扯其中的，很多次还是他指使的李大山。保卫科王科长回到办公室都忍不住吐槽：“车永峰一个车间主任，竟然没什么人为他说话，这人什么人缘儿啊。”
他们保卫科最清楚了，一般调查领导，大部分都是不说什么的。毕竟谁知道过后儿会不会被报复。所以一般人都不乐意蹚浑水。但是这次他们挨个儿的询问，竟然有一半的人都没说车永峰什么好话。
有不少人给李大山证明，都是车永峰指使的，你看看这个人缘儿。
王科长都无语了。
真是没见过。
倒是副科长直接说：“他不是靠自己能耐上来的，本来就很多人都不服他。他背地里又搞这些小动作，那自然更被人看不起。那你看谁能待见这样的人？”
在这火红的年代，大家都想着能够更好的工作，是很有工作热情的。所以这种靠着裙带关系上来的，工作能力也不行，人品也不行，那自然不太招人喜欢了。
“所以说啊，不管咋样，得有做事情的能力，不然谁都看不起。”
“那肯定的。”
“哎对了，去他们巷子的人回来了吗？”
“回来了，我刚才安排人整理了一下，我是不相信闹鬼的，我就觉得吧……李大山是自己吓唬自己。林俊文死了，他是真的害怕了。你看，车间里的人也这么说……”
“我记得他们大院儿有个叫柳晶的说，他家也被针对了……”
“有这事儿，也是因为车永峰的弟弟，柳晶的男人跟车永峰的弟媳妇儿处过对象，你说他家哈……”
“车永峰这个弟弟，真是个搅屎棍啊！”
“那可不！”
屋里几个人纷纷摇头，真是看不起这样下作的人啊。
王科长：“行了，我去找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