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
花玲珑悄悄伏在陆九莹耳畔念道:“裴业成同我说过,明月阿姊与宋阿兄之间,那个,那个你晓得吗?”
“宋君与明月是亲人,明月心之所向唯有右将军,你莫要乱点鸳鸯谱。”
花玲珑相信裴不了,也相信陆九莹,因此她脑袋里麻绳交织,完全理不清头绪。
而大禄府内亦有人跳脚。
乌格听到结亲人是萧明月时,便妄想将军的银铃是不是被她给偷走了,阿聿说话遮遮掩掩,索性他撞开孤殷的房门前去质问:“一个儿子联姻不够,还要搭上另外一个!那姓萧的女人狡诈阴险,丑陋不堪,如何相配我家将军,这婚事我乌格不允!”
孤殷看也不看他,品着茶:“呸。”
两个壮硕的奴仆就将人给拖了出去。
***
彼时萧明月坐在后院,花玲珑垂头丧气地依偎在桑树旁,蒲歌则煮着茶,陆九莹抱着琵琶弹了一曲又一曲。
直到萧明月开口:“我的父母兄弟皆不在身边,唯有你们是最亲近的家人,我与右将军的婚事还需姊妹们来操办。”
蒲歌说:“你要在一个月内完婚,确实有些紧急,按理说三书六礼不可或缺,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
“礼节不必繁琐,适当即可。”
蒲歌点点头。
花玲珑拉拉萧明月的衣袖,悲痛开口:“姊姊,你为何这般着急地嫁人?还要嫁给一个外邦人,那阿尔赫烈瞧着不像个善人,你不要嫁给他好不好?”
“我已经十九了,家乡同我这般岁数的女娘,生的孩子都会喊阿父阿母了。”萧明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再者,你瞧这赤谷城有几个像善人?我挑个能降得住的,今后也不会受欺负。”
“虽然你说的有点道理,”花玲珑挠挠头,“但是,你爱慕他吗?”
这一句萧明月没有敷衍:“我爱慕他。”
花玲珑实在想不到姊姊是什么时候爱慕人家的,她只能问:“那你嫁给阿尔赫烈是不是就要搬去大禄府,与公主还有我们分开住。”
萧明月看向陆九莹,陆九莹依然没有说话。
“大禄府离芳阳宫不远,走快些半个时辰就到了。”
话至此时,气氛有些微妙。
蒲歌端起木盘同花玲珑说:“走,陪我取些花茶来。”
两人离席,陆九莹抱着琵琶又拨了几个音,萧明月说:“放下吧,你适才弹得甚是幽怨。”
“四弦音本就如此,我能奈何。”
萧明月问:“你是不是在怪我自作主张与阿尔赫烈结亲?”
“不是,”陆九莹摇头,她说,“我是在想,你我如此前赴后继,是好事还是坏事。”
“汉乌联盟之路并非一眼望穿,我嫁给阿尔赫烈无疑是为联盟增强一份力量。夏围在即,你我深知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大事上,阿姊莫要纠结。”
陆九莹垂眸:“可我心中还是不愿你嫁给他。”
“因何?”
“一朵清绝傲立的海棠花就这么被人摘了,我当然不愿。”
“这个回答真是入耳。”
两人静默坐着,一片桑叶缓缓旋落在案上,萧明月抬手捡起,叶子脉络闪熠,犹如山河。她说:“阿姊肩负汉室重责,迄今已经牺牲了很多,我很庆幸要嫁的乌州右将军是心仪之人,这让我觉得老天于我还算有义。所以阿姊,你只管相信我,我的选择一定是正确的。”
“你与他相知相爱,亦是我庆幸之事。”
“能得到阿姊的祝福,这桩婚事定然顺遂、美满。”
萧明月将桑叶递给陆九莹,陆九莹接过放在手心,叶片依然明光烁亮。
***
陆九莹去大禄府与孤殷商讨二人婚事,席内,主事人和颜悦色,席外,以乌格和花玲珑为首的两方亲朋好友却是剑拔弩张。
孤殷送陆九莹离开的时候,陆九莹见到乌格如此无礼,便说:“明月如同我亲妹,她的婚事便是再精简,该有的礼节也必须有,大禄,您将提亲的双雁送到芳阳宫之后,我们再议。”
孤殷心底的怒火噌地一下燃起,因为他适才在屋内与陆九莹分明谈拢了许多,其中就包括省去提亲的诸多繁礼。陆九莹提到的双雁于汉地来说或许好寻,可西境甚少有雁飞过,尤其是乌州好些年未见痕迹。
陆九莹前脚走,孤殷后脚就将乌格踹了出去,堂堂大禄从未这般斯文扫地,他站在门口叉着腰骂道:“兔崽子别再让我看到你!若不然连你阿克耶一起打!”
乌格悻悻而逃。
***
大禄府很快便派人来送提亲礼,花玲珑以为是大雁来了,背着弓欲去刁难,而后发现并不是,她又喊来萧明月。
萧明月出了宫门,看见一位老媪手捧鲜花,正一脸温和地冲她笑着。
“您是?”
老媪行乌州礼,说的却是汉话:“萧娘子,我是右将军的帐中奴,塔希缇。”
塔希缇已然年迈,脊背弯曲得像是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松树,她穿着朴素的棉布衣裳,衣摆微微褶皱,透出一种不经意的陈旧与安宁。
她捧着花往前递,枯瘦的双手略微有些颤抖。
萧明月顾不得其他,赶忙接过花来,她温柔询问:“敢问您今年高寿?”
塔希缇颔首道:“回萧娘子,奴九十又一。”
萧明月惊叹,竟是如此高龄!尽管塔希缇弓着身子,但那份从容和生命的厚重,让人丝毫不觉得她的姿态有任何的卑微。
萧明月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想到自己让如此年迈的老人前来送花心中很是羞愧,但她更作恼阿尔赫烈的戏弄。
塔希缇似乎知晓萧明月的心境,她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老奴受右将军所托前来给娘子送花,还有信,将军说,娘子看信后再决议是否回信。”
萧明月搀扶着塔希缇,敬重相邀:“那您且去屋中等候。”
“不了,我就站在这儿等着娘子。”塔希缇笑了笑,“我若去屋中等着,娘子没有回信,我不好向将军交代。老奴站在门口等着,娘子若不回,将军知晓后有所怜悯,应该就不会怪罪了。”
好一个能言会道的老奴,好一个别有心肠的右将军。
但萧明月偏偏受下了。
“您还是去屋里坐着吧,我也不会让您空着手回去的。”
“萧娘子说的话,老奴信。”
萧明月搀扶着人往院中走去,手中鲜花弥漫着阵阵异香,她看着朵朵白色小花问道:“此花的香气格外浓郁,不知是何花?”
“末利。”
“药材中的末利?”
“正是,萧娘子可是第一次见着鲜活的末利花?”
“确实是第一次见。”
塔希缇握住萧明月的手,一脸慈爱:“那你也不会知晓末利花在西境的花意了。末利,意为莫离。”
***
萧明月跽坐于案,打开阿尔赫烈亲笔书写的丝帛。
“吾送末利,无关去离,只愿卿卿欢喜,一生长如此。”
一字一句,皆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