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莹微愣不解,遂而看向蔺仪,蔺仪眼神示意后她便心中有数。
陆九莹说:“那年皇后生辰大赦天下,我便出了掖庭离开皇宫去州郡寻亲了。”
“如此……”华韶恍惚不已,流着泪问,“林义王可还安好?还有你父母,身体是否康健……”
“安好……”陆九莹想是被华韶悲伤的情绪所感染,她略有哽咽,“都好,一切都好,谢谢姊姊惦念。”
华韶闭上眼睛轻声喘息着,随后抱住陆九莹便无声落泪。陆九莹轻轻拍了拍姊姊的后背,说道没事了,随即华韶发出呜咽之声:“我只是……见着妹妹太高兴了,妹妹,别被我吓着。”
陆九莹柔声说道:“姊姊的飞星殿格外好看,若不然姊姊带我走走吧。”
“好,好。”华韶牵过蔺仪的手,忍去眼泪,“我们三个一起。”
几位女娘携手作伴,散步于葳蕤之中。萧明月与花玲珑随在身后有些距离,她远远看着三人的背影心中略有沉思。
花玲珑扯了扯萧明月的袖子,指尖点点脑袋问说:“大公主这儿是不是有点……”
萧明月沉声回说:“人若遇忧思之事,难免心神紊乱,多休息便好了。”
“姊姊,有件事情我想不明白。”花玲珑看了眼前方的华韶,有些怅然,“倚华说大公主和她的夫婿十分恩爱,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既是鹣鲽情深,鱼水和谐,为何帝后要让他们绝婚呢?”
“丞相府逆谋,傅家一关人等自是难辞其咎,不是说大公主的夫婿是傅家直系吗?”
“可傅丞相有罪,大公主的夫婿没有罪啊,鹣鲽这般被拆散,不就成了苦命鸳鸯了?我在家乡时也见过新妇家与夫家结怨的,但他们皆与家中断了来往,各过各的日子,怎么就非要分开呢?”
萧明月顿默,而后说道:“因为大公主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她不是庶民,而是公主,既有印绶加身,自不能因儿女私情触犯君权。”当萧明月说出这句话时自己也是一愣,她分明不是这样想的,可为何会说出这般话来。
花玲珑却是不解:“公主也是人,我阿父说亲族离心就会六畜不安,家业衰微。”
萧明月当即捂住她的嘴,拧眉斥责:“你疯了?胡说什么?”
花玲珑冲她眨着眼睛,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姊姊紧张了,你的手心有点咸。”
萧明月:“……”
“这般一看做皇亲国戚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花玲珑轻叹一声,环顾着周遭的美景,“人啊,一旦被命运禁锢,要么舍命屈服要么知难而进,大公主大抵是选择了前者。”
“你何时这般通透了?”
花玲珑看向萧明月,眼眸熠熠生辉:“就在你鼓励我与生死决战,与君权抗争的那一刻。”
“此一时彼一时,大公主与我们不尽相同,她的路或许比我们还要难走。”
陆九莹随着华韶来到葱郁的菡萏池,微风拂来阵阵清香,只见池中莲叶田田,粉嫩的花朵沐光而绽,怡人之景让华韶渐渐舒缓了心境。
华韶说:“姊姊给你采朵花吧。”
陆九莹见着河边湿软恐有危险,忙说不用,华韶执意要采,蔺仪便提出三人手牵手相助大公主采花。华韶来了兴致,在两个姊妹的帮助下,奋力够出一朵娇艳的菡萏,许是长久没有身动,她的额头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华韶捧着花朵递给陆九莹,陆九莹抬袖替她擦了擦汗,随后接过花来。
华韶看着美人与娇花,心中柔软,她问:“父皇将你指婚于外族,你可有怨恨?”
陆九莹摇了摇头。
“你有,只是当我面前不好说罢了,妹妹,你不要去怨父皇,你我是汉家女更是皇室宗亲,应当知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当今天子仁道,你我唯诚孝其首,不得有违。”华韶掷地有声却也温情脉脉,她抚摸着菡萏花瓣说道,“此花娇艳不过池之中物,若没有高城深堑相护,它或毁于天灾或毁于人祸,生于动乱之世,只争艳一时无法安身,唯有天下和顺,四海清明,它方能生生不已。”
世上的每一个人,无论何人,皆如此花。
有些责任于前世是枷锁,于后世却是打开光明的一道门。
有人可以退缩,而有些人生来奋勇当前,九死未悔。
陆九莹从来就不是恬淡无为的闺中女子,在其踽踽而行的这条路上她享受了阳光,承蒙过雨露,也曾去砥砺风霜,正因为荆棘满途故而想做路旁的一朵小花,她如愿了,但并未因此就止步不前,因为她知道,自己或许会化为一粒种子,飞向更远的地方。
陆九莹回过头去看向远处的萧明月。
她明白,她们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