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月还没应答,身侧李嫱便说:“医所最近乱作一团,若不是抱病快死的,都寻不到人看。”
萧明月问:“为何?”
李嫱轻轻一哼,收拢广袖伏在案上朝她们勾勾手指,一双明亮杏眼透着天真,她说道:“前几日太子生辰宴上好似谁中毒啦,我听说圣上下令严查少府,医所中以太医令桑汉云为首,还有他的女徒弟蒲歌都被抓了,说是桑汉云任中失察要革职,女徒弟盗药谋财,也被判了死罪。之前我阿父接管少府一些事务之时就说过,有些人窃位素餐,是国之蠹虫,迟早有一天要被法办。”
萧明月闻言一惊,陆九莹亦是满脸诧异,前者问:“蒲歌死罪?”后者道:“桑氏一门大都入朝为官,太学博士桑必可有想想办法?”
李嫱眯了眯眼,不满道:“你们不关心谁中了毒,倒牵挂着这些蠹虫,我阿父说了,坏事做尽当死有余辜,谁说情,谁就是一丘之貉。”
二人默言。
李嫱铺简提笔,适时又说:“你们自身的事情都理不好,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情呢。”说罢乜了萧明月一眼,“你在舞台上出尽风头,小公主转身就寻我发气,若不是姜乐府令出面求情,我小命休矣!今日怎么说也得帮我写上两篇策论!”
事必,李嫱未得半句成果,还是自己字字斟酌落笔而成。
她拎着书箱离开长宁殿后,站在巷中愤怒发声:“言而无信不配做我憉城人!”说罢大步往前走,无意于转角处与一人相撞。
六皇子陆戬刚从若世夫人的鸳鸾殿出来,近几日若世夫人与四皇子陆蛮团聚,他比所有人都晚来拜会。陆戬向来藏锋敛锐,以软弱无能示于人前,故而若世夫人也不在意他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如同旁人一样,都没有把无母的庶子放在眼里。
陆戬与李嫱撞了个满怀,他看着小女娘打了个趔趄跌倒在地,因着男女有别故而没有伸手搀扶。李嫱不识陆戬模样,眼看与外男相撞连忙低下头去捡拾地上的书简。陆戬的目光扫过简上隽秀的隶书,当下以为她是给织羽公主陪读的年婕瑜。
李嫱的书体当初在憉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好,便是进了宫也没有几个女史能胜过她的字迹,陆戬见着笔体如此优秀,自然会对应上太傅之女。
于是陆戬作了一揖:“见过年娘子。”
正奋力捡拾书简的李嫱一愣,她抬头看向陆戬,心中滋滋冒火。可李嫱什么话都没说,压制着火气合上书箱,起身便走了。
陆戬又一声:“年娘子慢走。”
李嫱突然止住脚步,冷静片刻后,转过身来。
彼时小娘子身着鲜妍曲裾站在光下,纤细的腰身绕着两根红绸带,衣前玉珏发出轻微的叮咚之响,女娘鬓角处的金珠仿若翩翩跹跹的小蝴蝶,正随风而展,后遇光而落。
李嫱不卑不亢的说道:“君可是看我拎着书箱,见落地书简字迹隽秀,便以为我是织羽公主身侧伴读的太傅之女年婕瑜?只可惜君眼明,心不明,蕙草殿中伴读的女娘不下十个,她们与年婕瑜一样大都学识渊博,写得一手好字,唯一的不同便是她们的父亲官卑职小,比不得年太傅。”说道此处,宫中敲响了酉钟,李嫱抬了抬头,“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有人睿智但不示人前,有人狡黠偏暗中作奸,亦有人强不知以为知,我阿父说,君子强学力行,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可我见君,不甚了了。”
陆戬望着光芒之下的女孩,心陡然一沉。
他轻声问:“你叫什么?”
“楚郡憉城,李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