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莹如期前往椒房殿,欲受魏后教习。因为华庶前来通报时并未说明课程,萧明月索性将在天禄阁所借阅的经史子集全都带上,叫了六个奴婢方才将简册抬到椒房殿。
中宫与其他殿宇不同,楼宇长廊皆以椒和泥涂,芬芳温润之气经久不去,椒为多子多福,亦寓意子嗣绵延,母仪之贵。待入中庭时,可见丹砂为壁,殿上髹漆,白玉镶金的阶梯华丽堂皇,无可比伦。
萧明月毕竟没有真切做过奴仆,她走的比其他奴婢要快,捧着竹简险些在一处嵌有蓝宝石的阶梯旁滑跤。椒房殿中女婢皆为蓝衣,她们看向萧明月的目光比衣裳的颜色还要清冷。萧明月心道:这玉阶本就润滑,还涂了石蜡,若逢梅雨之季定是要摔跟头。路铺了是让人好走的,怎这般给人使绊子。
于是萧明月盯着陆九莹的步伐看,后者步履安详,一步一莲花。她只得临场现学,虽说不再打滑倒也累的满头大汗。好不容易到了殿中,门外候着两个女侍,一女端着水盆,一女端着茶盏。萧明月又心道:皇后真是和善体贴,似乎知晓来人走路会乏累,早已准备了净面和热茶。于是她看着陆九莹上前,先净手后漱口,方才知晓自己多有无知。
魏后便在殿中,伏案执笔正欲落简,看到来人十分亲昵地招了招手:“九莹,来得正好,坐过来。”
陆九莹上前跽坐,萧明月便候在下头。
萧明月往旁侧站去的时候,恰与对面两个侍女相对,一个是倚华,另一个则是花玲珑。萧明月略显惊讶,随即敛回神色,花玲珑见着她也没敢动弹,用唇形无声地唤了句“明月姊姊”。
魏后的书案上已然落满竹简,陆九莹以为皇后已经定好课程,大抵还是尚林苑中学习的诗书仪礼。可当那简册递过来一瞧,竟是筵宴的席单。
魏后说道:“三日后是太子与若世夫人的生辰,原本宫中欲不筹办,但太子今年二十有五,也算是整岁,陛下觉得还是要办一办的。只是决议仓促,陛下提出此宴不能过于奢华亦不能太过简单,毕竟霍家有丧,席面还需费些心思。”
陆九莹自以没有资格论道皇家筵宴,魏后说着她听着,并未有所回应。直到魏后将一支毛笔递与她的手中,示意简册:“陛下重视这次生辰宴,我便不放心交与少府来做,你今日既来,就陪同我看看席面。”
陆九莹只得应答:“诺。”
“东宫宴上我已拟好席谱,面食、蔬果、肉类,酒浆皆列了十八道,我意是删减至十二道,若是夫人宴上留九道,你且看看。”
太子宴一人一案十二道,确实从未有过,掖庭往年置宴最低也是十八道,盛时女眷可有二十六道,更遑论男子席面有多丰富。魏后让陆九莹执笔删减,她如何能定夺,握着笔看了萧明月一眼,后者回以示意目光,陆九莹婉转说道:“皇后,九莹愚笨,不善庖厨,还请皇后赐教。”
魏后眉眼温和,对于陆九莹隐晦推辞没有任何不悦,她道:“若不然,你帮我看看有没有重复的食材?”
陆九莹点了点头,笔尖略过五谷、五果,在肉类上停驻。她觉其间野味过多,对于花鹿和獐子应当可以减掉一项,便问:“此处鹿、獐,您以为哪个味道尚可?”
“你觉得呢?”魏后反问她。
陆九莹如实回道:“小时候大父给我炙过鹿肉,但是臣女已经记不得味道了。”
“鹿肉鲜嫩,獐子有嚼劲,说起来,起儿爱食獐肉,但是此次席面,他的食案不可置荤。”
魏后如是说,陆九莹便明白另一层隐意,那便是太子爱食鹿肉,她落笔划去了獐肉。轮到酒浆的时候,陆九莹主动说道:“七皇子有孝在身,不能食肉亦不能饮酒,若不然给他的食案添上梅浆。”
“可。”
陆九莹说:“其他宾客可饮长安霜林醉。”
“宾客中还有外族,将挏马酒添上吧。”魏后说完又有些为难之意,“但太官曾与我说,宫内所酿挏马不如塞外,马乳不鲜,多有苦涩。”
陆九莹下意识看向萧明月,这一次,魏后也发觉了。
萧明月抬眸看去,微微颔首。
魏后于书案旁拍了拍旁侧:“明月,你也来。”
萧明月心中忐忑,她便是没在宫中生活过也知晓奴婢不可跽坐皇后身侧,她走上前去没有落座,而是跪在案前。魏后见她如此谨慎,嫣然一笑,将手中简册递过去:“你与九公主一道从楚郡而来,理当替她分忧。”
萧明月接过简册,垂眸道:“诺。”
她快速阅览简册上的食谱,先回应有关挏马酒苦涩的问题。
“中原与塞外气候有差,所育马儿品种不同,即便马儿品种一致其所食草料亦不同,其间种种所差以致马乳酒味道迥异,实属正常。所谓众口难调,便是一模一样的挏马酒他们也能喝出多番滋味。我们所酿的马乳酒苦涩之味难以去除,但却可以调试,比如混入西境的蒲桃酒,或者加入岭南的金浆。”
金浆亦是柘浆所发酵的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