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
萧明月眸中生雾,乌黑的瞳孔散失光彩,她快速将脑海中的乱麻悉数捋平,在清晰的那一刻顿时哑然。
真是好大一场谋局。
陆九莹为了救她远赴长安,到了尚林之后两人费尽心思想要拔得头筹,三次考校中不乏她出谋划策,原以为自己胸有成算,却不想这一切本身就是一场算计。
萧明月缓缓松开木栏,垂手后退半步。
她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陆姩知道吗?”
“她若不知,就不会入尚林参与作乱了。”
陆姩定是知晓的,所以才会在前一日请宴陆九莹,让其退出。即便陆九莹没有答应,那日高台之上,陆姩独自揽下罪过保全了陆九莹,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残害之心。可陆姩谋乱失败,真的是因为镇北侯没能刺杀成太子吗?
萧明月凝眸看向阿尔赫烈,狱中灯烛轻燃,淡淡光影拂过二人的眉眼。
她问:“你曾让我劝阻九翁主不要去三雍宫,是何意?”
阿尔赫烈双手负于身后,指尖捻了捻。
萧明月不等他答,含怒开口:“因为你担心九翁主真的要退出选妃,所以激将于我,原以为你与陆姩有所交往,如今一看,你从未想过帮她……你救太子,让九翁主入殿,是不是早就知道陆姩要谋反,想要她的命!”
阿尔赫烈神色不动,依旧那般冷漠:“可以这么说。”
“你害了陆姩!”
“她与镇北侯府密谋造反,倒成了我的错?萧明月,眼下你受累身处大狱,不去操心自身安危和九翁主的困境,倒去关切一个死人?”
萧明月再度哑然,陆姩坠入火海身殒,通过考校的便只剩陆九莹和年婕瑜,年婕瑜是太傅之女,高门大族,自是有办法逃离这场困局,可陆九莹身世多舛,如何能解?想到此,萧明月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圣上欲选和亲之人,是谁?”
她问得如此理直气壮,阿尔赫烈不免觉得好笑:“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晓呢?”
萧明月死死地盯住阿尔赫烈的眼睛,揣摩这句话的含义,末了,她听出来了,阿尔赫烈并不知道圣意如何。为此她心烦意乱,转身以背向人:“不知道还来此处做什么?”
阿尔赫烈往前走了一步:“我来是想告诉你,凡事如何计较,唯命重矣。”
萧明月此时回头看他,狱中闪烁的烛光映着男子的眼眸格外亮堂,在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这双眸子似曾相识,不禁回身往前,再次走到木栏之处。
阿尔赫烈看着萧明月抬起手来,遮住自己的眉眼。
他的眸光动了动。
“我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萧明月问话的时候声音微颤,便是那须臾,她觉得浑身热血,心跳加速。
阿尔赫烈敛眸:“你在说什么?”
“你以前去过憉城吗?”萧明月突然这般问道。
“没有。”
萧明月手臂一滞,随即垂落,她道:“是我认错了,你怎会是他,那位叔伯看着得有四五十岁了。”
“哪位叔伯?”
“我在憉城时结识的一位甜饼铺老板,他惯以衣帽遮面,从未显露过真颜。”萧明月看着阿尔赫烈回话,“我家商队出事的时候,他曾给我留下过线索,说起来,他救了我家,也救了我。”
阿尔赫烈似乎不想听她说旧事,抬臂理了理袖腕,敛合衣襟。
萧明月抿了抿唇,她也是糊涂了,这二人年纪不符,身份不同,怎会是一个人呢?可不知为何,适才她见着阿尔赫烈隐隐灼灼的目光,竟入神看走了眼。此刻阿尔赫烈冷漠相对,她便心中有数,只得无言回到榻上,跽坐在木案旁。
阿尔赫烈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绪,从袖中抖落一块物什。
那是一块甜饼。
他本想递给她,可是忆起曾在憉城县牢时,他给过一次甜饼,那个骄傲的女娘反口讥讽此举是在喂狸奴,还十分刁钻地挤对人。
此时萧明月没有当初的锋锐,孑身端坐在暗处,满是孤寂。
阿尔赫烈收回甜饼,往后退了一步,他道:“小侯爷陆灏已经苏醒,听太医令说他中了剧毒,那毒已入脏腑,延至四肢,如今他口不能言,足不能行,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他。此毒应是陆姩所为,陛下怜惜小侯爷,已经遣人将其送回府中疗养。”
萧明月略显平静,淡淡说道:“这般看来,他是活下来了。”
阿尔赫烈顿默,而道:“多言数穷,不过保命而已。你好自为之。”
萧明月并没有回头看他,听着脚步声远去,方才抬眸望向那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