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月虽说记恨柳文嫣射伤天涯的耳朵,但适才战乱之中对方慷慨赠剑,为此她也恩怨分明,一码归一码。她说:“回程渡口情况不明,此处唯柳娘子武艺高强,若能一道前往后方竹林避难最好不过。”
柳文嫣没想到萧明月竟也如此作想,但她不能顺从,不然别人还以为避难的法子是萧明月想出来的。她正要拒绝,却见萧明月将唯一的兵器重新递回自己的手中。
“拜托了。”
柳文嫣冷着脸:“……”
玄英与年婕瑜都望着她。
柳文嫣一咬牙:“我把他们藏好就走!”
萧明月颔首致谢:“有劳娘子。”
柳文嫣由此带着玄英和年婕瑜去后方竹林避难,出发前还呼吁众多离散的娘子们跟随,年婕瑜也寻回了被踩伤的女婢。萧明月在离开前去了第五层,她进入亭中一瞧,空空如也,随即离开祭台前往乘船渡口。
河面上已有多艘木船相继远去,但停靠在岸边的船只大都侧翻沉于水中,适才遁走的傩人与红衣人正聚在岸边胶着对战。
阿尔赫烈护着水居退至甲板上,本以为刺客只有傩者与红衣弯刀,岂料一群窄袖束脚的紫衣人又随踵而至。
他挥下长剑,冷着眸子看向三方:“你们各自受何人指派,竟敢在皇家禁苑行刺。”
红衣人说了句汉话:“本想今日要了你的命,岂料还送了一个。”
傩人与紫衣人两派隔船对立,后者说道:“把人交出来,我可饶你一命。”
傩人厉声驳道:“那是我的人!”
水居沉默不语,只是平静地看着三方。
阿尔赫烈手腕翻转,将剑高高抬起,剑锋所指之处尽是杀气:“你们都想要他,巧了,我也是。”
三方合力而上,直赴阿尔赫烈一人。
水居见着阿尔赫烈飞身迎战,心中略显不安,即便对于阿尔赫烈的身手有所耳闻,可他毕竟是乌州使者,身系联盟国运与千万人的安危,在这般紧要关头万不能让他出现任何差错。同时水居也很清楚众人所为何来,为了不让自己成为阿尔赫烈的拖累,他从侧翻的船只攀了过去,想要另寻一条可摆渡的快船。
阿尔赫烈一剑一命,刀口锋锐,下手狠毒,丝毫不给刺客近身的机会。
傩人与紫衣一派瞧见红衣人誓死纠缠,果断转移方向,他们朝水居而去。红衣蛮夷恰好在此间捉到了机会,决定一人迎战引诱,一人暗中背袭,联手去杀阿尔赫烈。
阿尔赫烈手起刀落,一剑斩下迎战之人的头颅,却听背后一声异响,他立马挥剑转身,刀口却骤然停滞于半空,就差寸余,他的刀就收不回来了。
眼前之景许是阿尔赫烈今生最难忘怀的一幕。
萧明月满面鲜红,手握弯刀,于一场腥风中缓缓抬起了眸,河畔的风拂过她额前的碎发,浸入眼眶中的鲜血正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旁人都道阿尔赫烈是“斩阎罗”,却不见“阎罗”何种面庞,此刻流着血泪立身于世,浑身散发出凄厉杀气的萧明月宛若真正的地狱阎罗。
阿尔赫烈的剑身有所微动。
他突然想起那日嘲问萧明月——今日你有难我鼎力相助,不知他日我受困,你会不会护我周全?
萧明月给了他答案。
红衣蛮夷与阿尔赫烈近在咫尺,那把弯刀只要落下便能刺中阿尔赫烈,怎奈萧明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蛮夷身后,她握住那把弯刀反手便抹了对方的脖子。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杀人。
蛮夷瘫软倒下,萧明月只觉耳畔一阵嗡嗡作响,她的脚步虚浮,身形晃动,鲜血顺着脸颊缓缓滴落,那双明媚的眸子此刻红得可怕,正死死地盯着手中的弯刀。
阿尔赫烈于风中唤她:“萧明月。”
萧明月闻言抬头,坠下一滴血泪。
“过来。”
她没有动。
“萧明月,过来。”
萧明月喉间滚动,只觉肺腑火热,像被针扎一般难受。她抬臂抹了抹脸颊,往前走了半步,手中的弯刀十分沉重,几乎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握得住,可适才杀人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感觉呢?
“我阿父就是死在这弯刀之下……”
“他们是西夜州的人。”
“你不叫阿烈。”
萧明月望着阿尔赫烈,双眸越发冷漠:“我适才听他们说到,兖州时没能杀了皇帝,今日一定要杀乌州右大将阿尔赫烈,所以你是……阿尔赫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