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一跃落定,沙尘四起,一人一马于朦胧间凝视对岸。
柳文嫣则一脸惊愕地停驻在崖边,她的脑海里还在回旋着适才天涯跨越断崖的矫健身姿。天马徕,龙之媒,游阊阖,观玉台,其胆魄之彪悍,心智之灵透,那种生于骨血中的力量是任何战马都比不得的。
柳文嫣的心中充斥着艳羡、震撼还有不甘。她握紧缰绳,夹紧马腹,座下的马儿已经感受到主人复杂的情绪,略有不安地频频尥蹄子。
柳文嫣被热血冲昏了头,她也想跳过去。
同行的女娘打马拦她,劝说道:“莫要冲动!这陡崖深的很!”
柳文嫣咬了咬唇:“陆九莹都能过去,我还能过不去?”
“那是匹天马呀!”
“我的河西马也不差!”
“文嫣你听我的,前面很危险!”
柳文嫣一贯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她鞭策马儿欲向陆九莹那般猛进,可马儿比人更能感知到险情,它开始与主人对抗。这番挣扎间,马蹄踩到松软的灌木,身躯一斜,陡然栽向崖边,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柳文嫣纵身跃起拽住枝干,得以保命。
此时陆玥与其余几位娘子也赶了过来,陆玥一见柳文嫣悬在危险之地,惊呼:“愣着干什么!还不救人!”
一众娘子这才赶忙上前,她们手拉着手连成一线,合力将柳文嫣拽上了岸。
柳文嫣得救后方惊出一身冷汗,陆玥看向对岸,发现陆九莹骑在马上也正回望她们。陆玥愤愤道:“你瞧,陆九莹看你笑话呢!”
柳文嫣瞪着眼睛,眉骨处有几道荆棘划破的红痕,实在狼狈。她一甩袖,即便心中不服嘴里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十四个女娘没能挡得住一个陆九莹,这场熬了大夜想出来的算计已然败北。不仅马不如马,人也技不如人!
众人只得收拾一番,裹好各自的陶罐奔赴三雍宫。
今日三雍宫内除了尚林苑的守军和御林军,还多了一些身穿金甲的禁军。十四个女娘心中忐忑,慌慌忙忙,都没有注意到四周安防的变化。
柳文嫣抱着陶罐走上石阶,她回身看了看,还没有见到陆九莹的身影。先前知晓自己恐有动荡,特地让好姊妹保管稻苗,此刻所有人都将希望寄托在此物之上,准备迎接最后的考校。
陆玥是个藏不住事的,并肩前行时她凑过脑袋去窥探柳文嫣用竹笼子封住的陶罐,再一次问道:“你的种子真的长出苗来了?”
柳文嫣乜了她一眼,脸色不悦:“谁说长出苗来了?”
陆玥震惊:“没长苗长了什么?”
柳文嫣冷面:“长了金子。”
陆玥:“……刚才就应该叫你摔死。”
进入三雍宫正殿时,里面竟空无一人,只余一块竖起的木牌作为指引。木牌上写着:持苗者左进,无苗者右出。相比上一次多人监考,这块木牌倒是显得清丽脱俗。
有人发出疑问:“此关首要,六师竟然不出面查验。”
“是啊,我们这般辛苦育苗,若有人弄虚作假、乘隙而入,该如何是好?”说话的女娘明显底气不足,紧接着又说,“姊妹们倒是不会,只怕那陆九莹无德。”
“……”
众人莫名一阵沉默。
柳文嫣抿了抿唇,怀中的小陶罐不知为何变得沉重起来,她贴在胸前,只觉心跳激烈不止。陆玥虽没说话,但那双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木牌看。
最先是陆玥带头左进,而后众人跟随。
左进为神君殿,里面供奉着太一神。
有道:天地初立,有天皇氏,澹泊自然,与极同道。天神贵者东皇太一,乃当今圣上亲奉,受诸侯敬拜,是护佑国之安宁,祈愿战事大捷的最高神祇。
贵女们行路无声,屏气凝神,即便从未见过太一神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安静下来。陆玥与柳文嫣更为敬重太一神,她们眼眸低垂,微微颔首,只敢看着脚下髹漆描过的青砖。
直至殿门的时候,陆玥与柳文嫣皆不敢往前,二人抬眸便见大殿中央安坐着一位头戴双羽冠冕,身披铠甲的天神,神仪庄重肃穆,威风凛凛,正是东皇太一。想来是太过紧张,她们竟都未瞧见殿门旁还站着一个妇人。
此时柳文嫣小声说道:“见到太一神得跪拜。”
陆玥倒是一时紧张得忘了,她赶忙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女娘们虔诚,脑袋磕在青砖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其实她们大都不明白神祇对于庙堂、国事的重要性,她们只知父兄出远门,上战场,都是要靠天神护佑,父兄保护国家,她们想保护父兄,即便长跪俯身,磕头如捣又有什么关系呢。
旁观的妇人面上泛出温和的笑容。
“娘子们,都起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