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义厉声道:“跪好!禁言!”
曲氏连忙搀扶住陆义,在他心口上抚了抚,柔声细语地劝说:“侯爷,莫要动怒,都是小事。”
陆音吾缩了缩脖子,剜了眼身旁跪着的陆姩。两人适才拉扯动荡,此时发髻凌乱,衣裳起皱,说起来陆音吾还是留有分寸,若真动起真格,怕是要见血了。
陆姩从未与人这般撕扯过,冷静下来便觉得自己行为失德,不成体统。她垂着眸,慢慢将衣裳的褶皱展平,随后拢着肩膀,一副低沉模样。
后来陆行之赶来,见着眼前阵仗首先斥责陆音吾,陆音吾握着拳头愤愤道了声坏阿兄,得到曲氏的眼色指派,旋即哽咽出声。都道会哭的孩子惹人怜,陆姩是哭不出来的,她只是微微弯了身子,想让自己的膝盖不那么酸楚。
陆灏最后进入祠堂,他的身后跟着卿沉还有先前伺候陆姩的两个女婢。
女婢们跪倒在祠堂门口,直呼侯爷饶命,可还未等陆义发话,下一瞬,便见卿沉的刀抹了二人的脖子。
祠堂内众人哗然,皆是震惊万分地看着陆灏。
陆灏走入堂内,来到陆姩的身畔,彼时恰好看见她肩上被削断的头发。
陆义见着嫡子这般凶残,顿时怒气填胸:“灏儿,你怎可在祠堂门口开杀戒!行之,将他的刀给我下了!”
陆行之有所犹豫,但还是奉令朝卿沉走去,此时陆灏开口:“谁若敢动那把刀,便是触犯忤逆之罪。”
卿沉双手将刀呈起,正色直言:“此刀乃长明王所赐,命奴相护小侯爷一生,除却身死,永不得下刀。”
陆行之要想取刀,就得先杀了卿沉,若杀了卿沉便是忤逆长明王之意。陆义作为长明王的儿子都不能动手,何况陆行之这个小辈。
陆行之默默退至旁侧。
“侯爷。”此时陆灏冷淡开口,只称侯爷,不作阿父,“你府内奴仆护主失责,我替你杀了终究也是为侯府省心。”
陆义看着这个与自己疏离的嫡子,心中难以痛快。他挥袖背过身去,叱声说道,“今日之事无非姊妹玩闹,但个个不知收敛,言行无状,若不有所惩罚,往后还不知闹出什么事来。你二人都在这里跪着吧!”
“阿父!”陆音吾极不愿受罚,她出声辩解,“是陆姩先讥讽于我,说我不是嫡女,说阿母算不得侯夫人!”
曲氏此时不作言语,低眉垂眼地站在旁侧,让人瞧着好似真的心怀委屈,不是个当家主母的样子。陆义见夫人这般难受,心里有些发软。
陆行之向来看不懂母亲与妹妹之间的招式,只顾指责亲妹妹:“姩姩不是那样的人,你休要胡闹了。”
陆音吾真恨不得同蠢阿兄绝了关系,她抹抹泪水欲要反击,却被陆义一眼瞪了回去。旁侧的曲氏适时抬袖拭泪,发出几下不大不小的抽泣声。
陆义本要斥责陆音吾的话,也咽了下去。他改问陆姩:“姩姩,你可有说过这话?”
陆姩还跪在地上,她微微直起身来朝陆义一拜,方才说:“我确实说了她不是嫡女,但阿母算不得侯夫人这话,是妹妹自己说的。”
“那也是你先激我的!”
“若不是妹妹执意要砍那棵柿子树,何来激语?”
“难道我不能砍吗?”
陆姩从未这般执拗过,她看着陆音吾说道:“不能。”
“阿父!您瞧瞧,她适才便是这般模样,分明是我从小住到大的院子,怎么就不能砍树了?她刻意说些嫡庶之言,丝毫不顾姐妹之情,您怎么就不责骂呢?”
陆义倒真说不出责骂陆姩的话来,但他也不能过为偏袒,所以才让两人都在祠堂跪着。曲氏扶住陆义的臂膀,一幅体贴又自责的模样,她泣声道:“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让那棵树坏了两姊妹间的情义。”
“夫人何意?”陆灏冷眼旁听,此时淡淡开口,“夫人觉得那棵树早该除之,留置今日倒成了祸患?”
曲氏泪眼婆娑,欲说还休。
陆灏一声轻蔑道:“真当自己是侯府女主人了?”
曲氏大惊:“你……”随后身子一转,捂脸哭泣。
陆义颇为愠怒地看着陆灏,还未来得及训斥便听陆灏又道:“要说镇北侯府的当家主人,是我远在边疆的大父,这里的一草一木,哪个不是从长明王府分出来的?我阿母嫁来侯府,一生孝恭,哪怕受人欺凌郁郁而终,也未曾说过自己是侯府的女主人。”
说到此处,陆灏冷冷一笑:“我阿母都做不了这侯府女主人,你一个酒馆歌姬又凭什么?”
陆义一脸青色,只觉心底隐隐刺痛:“灏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若侯爷没听懂,我便再说得清楚些。”陆灏一双清眸落满了冰霜,他环视众人,“今日吾妹莫说要护一棵树,她便是杀了人,我也不允旁人置喙半句。这个家,我说了算。”
陆灏抬臂扶起陆姩,她能感受到对方隐忍的怒气,故而反手抓住他的衣袖。
陆灏得到无声的安抚,沉了沉眸。
陆音吾看着二人这般要好,正欲说些什么,只见陆灏突然望向她:“区区庶女,妄自尊大,今日你向祖上磕满三百个头,问问你有没有资格去砍那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