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饼庖人躲在门外同萧明月说:“适才铸铁坊来报不必送晚食,听闻吏士们在那里严阵以待似有什么大事。可军营的晚食早已做好,太官丞说无论如何都不能浪费食物。”
萧明月跟着好奇地探了两眼,里面确实积满了如小山般高的饭食。
“什么大事比吃饭还要重要?”
汤饼庖人想了想:“好似有人偷了箭镞吧。”
箭镞……
萧明月起初并没有多想,她未讨到盐粒,取走陶罐之后陡然想起花玲珑腰间挂着的破碎矢头。她心里一咯噔,连忙驾着轺车赶回云沧苑。
花玲珑已从后院窗户翻至陆九莹的屋内。
萧明月回来时,她正吃得欢快。
萧明月一进屋便径直察看花玲珑腰间悬挂的碎矢,虽说破碎,但材质透新。
花玲珑莫名,萧明月急问:“这些碎矢从哪来的?”
“捡的。”
“哪捡的?”
花玲珑想了想,说道:“那个地方靠近庖厨,有许多跟东市作坊一般的院落,这些碎矢被丢弃在角落里,我见没人要这才捡了来。”
原来花玲珑捡了弃矢,只怕铸铁坊要搜寻的正是此物。
此时陆九莹也察觉出不妥,细细瞧了瞧那些碎矢,这才发现端倪:“这是尚林官铸。因为都是精铁,其所用铁量十分严谨,制造中的耗损皆要细化到斤两,即使破损也可回炉重塑。玲珑,这个你不能捡。”
花玲珑拨拉着叮当作响的箭镞,方才后知后觉捡了个隐患在身。
陆九莹复道:“等哪日方便你还是放回去吧。”
“等不了了,听说铸铁坊正在清查,现在就得放回去。”萧明月没有责备花玲珑的大意,而是安慰说道,“别担心,等天再黑一些,我同你一起。”
花玲珑点点头。
稍晚,萧明月欲想带着小赤鞭,几番思虑又放下了。她特地换了身便装,将头发挽起,又谨慎地以巾覆面。花玲珑亦是如此装扮,随后二人才悄然翻越扇窗,行走于暗夜之下。
铸铁坊内灯火通明,御林军与苑外步兵校尉屯兵及尚林令下属吏士,皆聚集在一起。
当下霍起也在,他与尚林令隔得远,与阿尔赫烈几人隔得更远。霍起入苑前从宫中领了个差事,那便是巡查铸铁坊为贵女特造六弓、四弩、八矢一事。说是差事,也只是孝帝想给他松快筋骨的由头。
坊内弃矢常有对不上册子的时候,于内部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今日要清查纯属意外。起先阿尔赫烈与玄英在坊内,他们本欲察看教习兵器,也是无意知晓精铁的用量。因着阿尔赫烈是圣上亲自指派的射艺之师,故而尚林令在小事上并未有所顾忌,可在霍起眼中看来,让阿尔赫烈等人进入铸铁坊便是天大的恶事。
尚林令身侧的小吏后来说道:“小霍将军铁了心要清坊内,查簿册,言下之意不能让外人窥了咱们的锻造,可这窥探没能查出所以然,倒是铁量对不上了。后来作工寻了些回来,也还算齐整,但小霍将军硬是说一枚碎矢都不能少。”
尚林令也同霍起解释过,只是霍起话已出口怎能不立军威,一则不能让两个蛮夷看笑话,二则他驰骋沙场,知晓兵器的珍贵,便是巴掌大小的铁器他都十分珍惜。
玄英及时抽身而退,表示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而后阿聿与乌格闻声前来,不是问候,而是堂而皇之的出言嘲讽汉军造铁没有法纪。阿尔赫烈并不劝阻,任阿聿、乌格与汉军起了冲突。
男子们血气方刚,到后来已然不是找寻弃矢那般简单,而是两方结有世仇怨恨的族人欲想决一雌雄。
所幸水居紧要关头赶来,将两方规劝住。
阿尔赫烈自始至终立于高台,他睥睨的目光胜过千言万语。
霍起紧握住手中的寒霜刀,凝视眼前这个西境大将、传言中的“斩阎罗”,他知晓不能在长安城以刃相对,可若此刻是在战场之上,定要取他性命。
他满腔愤怒,一声令下:“给我搜!我绝不允许汉家军器缺少一丝一毫!”
萧明月与花玲珑悄然来到铸铁坊,后者于一处堆满印模的杂物处说道:“我就是在这里捡的,当时还有很多。”说罢将那一串箭镞放回原处。
“不管了,我们走。”
二人顺利绕过作坊,穿过庖厨,途径苑中晔池之时,赫然在墙垣之下撞见一人。
即便夜色再黯淡,此人的寒霜刀锋宛如白昼之光,霍起立身持刀,一如凶神下凡:“贼头鼠脑,定是宵小。”
萧明月一惊,忙低声与花玲珑说道:“分开跑,你千万不能被人发现!”
“姊姊……”
萧明月猛地推开花玲珑,便见霍起的寒霜刀劈了过来。
花玲珑本不想离去,可一想到自己是偷潜入苑的,若她被抓必然会连累萧明月与陆九莹,与其这般,倒不如各跑各的。她一咬牙,扭头就往院墙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