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不了说道:“京兆尹,难道是杨大人?”
宋言随之起身,萧明月有些担忧地唤了声阿兄,他回过头来:“无妨,我与业成出去看看。”
裴不了悄悄扫了花玲珑一眼,少女盛气凌人地握着拳头,好似门外的人胆敢踏入一步她便能冲出去拼命。他好心提醒说道:“你们没有芙蓉金印自证身份,最好不要出面,若是阚吉的人认出你们,只会更加麻烦。”
花玲珑知晓他意有所指,冷哼了声别过脸去。
裴不了讨不得好,只得先行离开,谒舍主人迎出二位缇骑,便将扇门赶忙阖上。萧明月坐在原处正欲与陆九莹商谈,只见从屋舍北面的窗外飞来一粒石子,恰好打在案几上。
三个女娘齐齐回头,便见一个身影疾闪而过。
花玲珑指着木窗略显诧异:“适才那人像是九思胡人?”
萧明月想到芙蓉金印当即起了身,同花玲珑说道:“我去瞧瞧,你护着九莹姊姊。”
陆九莹想要拦她:“别去。”却不敌萧明月动作敏捷,她跨过席面,弯腰一钻便出了木窗。
花玲珑是想要跟上去的,但眼下知晓陆九莹贵女的身份,自认要担起守护之责,她四面环顾寻了个趁手的铜器,紧紧抱在怀里。
“姊姊,不管是阚吉还是胡人,我都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陆九莹依旧端坐在席面上,看着少女如临大敌便觉她糊涂得可爱,是阚吉抑或是胡人,其实都与她关系不大,反倒是花玲珑略有危机。只不过先前众人眼中的流浪汉已经化为懵懂年幼的小女娘,陆九莹第一时间将其改换头面便是为了预备此刻。
萧明月追着踪影来到谒舍后院外,那里有一汪湖水,清澈的湖面映着绿芽垂柳,嫩黄的小花铺满河岸,微风恰好,正是一幅春意盎然的好景。
只不过她无暇欣赏,始终紧握腰间小赤鞭,目光如炬地盯着前方。
岸边有三人,衣着皆是胡人装扮,其中有一人抱着胳膊面含笑意,似乎有意料之中的笃定,他便是在九思与萧明月动手的那人。
萧明月看向他的腰间,并未见到芙蓉金印。
另余两人,有一个模样瞧着入眼,年岁不大,他上下打量着萧明月,而后同中间负手相背的男子私语,片刻后,那个男子转过身来。
萧明月从未见过长相如此清俊的胡人,他虽有中原郎君的儒雅之气,五官却显露出傲然雄劲的逼迫感,最摄人心魄的要数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似不见深浅的无底洞,更如狂啸怒吼的沙漠风暴。
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萧明月又往后退了半步。
她自幼便惧怕这样有攻击性的胡人。
阿尔赫烈平静地望着萧明月,深邃的眼眸中印着小女娘紧绷的身子,她握着鞭子的指尖微微蜷缩,脚步往后挪了三寸,双唇紧抿,不出一言。
阿尔赫烈眉峰微扬,抬起手来,温和出声:“这个东西,是你的?”
他的手心中正握着那块芙蓉金印。
萧明月没有回话。
阿尔赫烈瞧着她如此防备,不由轻笑出声:“不要?”
身侧的乌洛随之笑得更是大声,粗着嗓子说道:“清晨在九思食肆之时,你不是很厉害吗?”说着拍拍自己壮硕的胳膊,“还抽了我几鞭,怎么着,忘了?”
阿聿在旁佯装劝说,实则有轻蔑之意:“诶,这中原的男子啊,大都是谦卑的,可不像我们这般粗鲁蛮横,不讲情理。”
乌洛指着萧明月回话:“我若不讲情理,今日必杀此人。”
阿聿睃了乌落一眼,怨他听不懂言下之意。
“好了。”阿尔赫烈淡漠开口,目光依旧停留在萧明月的脸上,他再一次抬了手问道:“要,还是不要?”
萧明月没有轻易搭话,更不敢贸然上前。先前与乌洛交手时已经颇费力气,若与他们三人为敌必败无疑,可是芙蓉金印就在眼前,她只需取来便能如期进入鹿鸣行馆。
阿尔赫烈耐心地等着她思虑,同时动动指尖示意乌洛与阿聿退至远侧。果不其然二人远离之后,萧明月才有了动作。
她缓缓走至阿尔赫烈面前,瞧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只觉得异样地熟悉。
阿尔赫烈果真递上芙蓉金印,萧明月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去,她始终在警惕对方的举动,不给他靠近自己的机会。阿尔赫烈也确实如她所想并未对其动手,只是待她触摸到金印时,突然扬手朝湖中扔去。
萧明月大惊,下意识攀住他的臂膀阻拦,却险些栽入湖中。
阿尔赫烈一个旋身将人带至平稳之地,单手挽住女子腰腹,二人紧紧相拥。萧明月惊慌之余还抓住了对方衣领,随之反应过来自己应当遭到了戏耍,便怒不可遏地拔下束发的白玉簪往人胸膛刺去。
女子发如泼墨,散于双肩。
乌洛与阿聿看清是个女子时,皆是瞪大眼睛极显诧异。
白玉簪落入阿尔赫烈的手中,玉石温热如同怀中人的体温。阿尔赫烈俯身贴近她,审视女娘青丝拂眉的凌乱之姿,她对胡人的恨意是清晰明了的。
阿尔赫烈压着声音,话语仅余两人听见:“你可真有本事。”
萧明月余光望见男子发辫上的一颗银铃落于肩上。
阿尔赫烈没有想到自己筹谋的第一步,竟败在了她的手上。
原本该陆姩前往长安参与七皇子选妃,岂料变成了陆九莹。乌洛从九思食肆那里得来的金印上落着楚字,阿尔赫烈看到的第一眼便知来人不是陆姩,若陆灏相伴怎会丢失重要物件。而后乌洛又道与持鞭女子交过手,他的心中便有几分猜测。
故而见到萧明月的时候,阿尔赫烈十分坦然。
眼前的这个小女娘能从圣上刺杀案中抽身而出,甚至远赴长安前来参与选妃,想来之前提醒她的事情大抵都发生了,命运终是对其有所眷顾。
阿尔赫烈眸光流转,瞧着手中的白玉簪说道:“帮了你,还想杀我。”
“你不是在帮我,”萧明月的眼神颇冷,是这春意也融化不了的冰霜,“你是想戏耍我。”说罢突然伸手去夺簪子,却被阿尔赫烈轻巧避开。
阿尔赫烈此时已经不再触碰萧明月,反倒是她揪着自己的衣裳不放,还欲有争夺之势。相比芙蓉金印,好似手中的白玉簪更为重要,他因此心生盘算。
萧明月冷静几分,压制着内心的愠怒,转而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阿尔赫烈回说:“你打伤我的人,可有想过要如何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