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莹静静地听着,只觉得妇人的心思变得明净起来。
秦氏说:“但你若问我万事重来,还会不会如此,我大抵还是会的,也许这就是命。”
“叔母觉得没有讨得郎婿怜惜而心中懊悔,错过少仪君的成长深感愧疚,是也不是?”
秦氏心有酸楚,她深吸了一口气:“是。”
“为何没有关心自己呢?”
“什么?”秦氏惘然。
陆九莹长身玉立,说出秦氏心底的真正纠结:“为人妻为人母之前,必先是自己。叔母备尝辛苦却无人赞赏,可你并非就此舍弃心中所念,无论是少仪君遇难,还是老夫人仙逝,在所有人都想要争夺家财的时候,叔母仍在操劳家事,未有一日懈怠。”
秦氏丧子丧母也能将药铺田产打理得井井有条,其所为在旁人看来是铁石心肠。她自己的内心也以为,是骨子里的薄情在作祟。
“叔母是懂得自己想要什么的,九莹觉得没有错。”陆九莹并非因为同是女子就帮着秦氏寻理,她说道,“人这一生,总不能什么都想要,但能做到的必要倾尽全力去争取,错过的情义若能寻回自是好的,若不能,也拿得起放得下。”
秦氏望着她,心口像压了块大石一般透不过气来。半晌后,竟觉得呼吸畅快了。
“我替少君说亲从来不是针对二房,若是如此,就不会助叔母拿到掌家传印。”
二人间有短暂的默然。
陆九莹柔和的声音轻轻化开:“叔母,总有人靠近你是心怀善意的。”
又一场大雪,憉城楼阙苍茫,仿若天上之景,人间嫣红女子便如琪花瑶草。
陆九莹换了身新衣裳,花枝缎锦,襦裙曳地,她叫上萧明月一道前去镇北侯府与陆姩吃花椒染炉。萧明月也已换下素服,穿着暖和的袄裙,在外头又裹了件云白色薄氅,得了宋飞鹰的允许还带了一坛梅花酒前去。
宋飞鹰看着她抱着酒坛飞快地踏步下阶,将人唤住。而后回屋取了雨簦递上去,又随手解下她腰间的小赤鞭:“到人家做客带着鞭子作甚,这雪大着呢,落在衣服上沾湿了身子,一定要撑雨簦。”
“师父有心。”
萧明月出门坐上陆九莹的马车,路上她拍拍怀中酒坛:“不知那小侯爷是否待见我们,要不将梅花酒赠予他罢。”
陆九莹于旁侧认真想了想:“他应当不喜。”
未知陈生表婶之前,萧明月以为陆灏心思纯正,现下后知后觉倒觉得走了眼。陆九莹瞧出她的心思,安抚说道:“不怕,我们只是寻姩姩,不寻他。”
“不知姩姩要去长安一事如何了?”
陆九莹笑笑:“今日就不讲这些了罢。”
萧明月点点头:“听阿姊的。”
三人依旧是坐在那飘雪的窗下,白气蒸腾,举卮欢愉,萧明月眉眼清明,颇有风姿:“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平安。”
“喜乐。”
温热香甜的梅花酒入腹,萧明月举箸给两位小娘子分别夹了烫熟的葵菜:“翁主们慢用。”
陆九莹与陆姩笑而不语。
瑞雪纷纷,舍内宜人。
萧明月松快身子同她们说着话:“我家梅花酒尝着可好?”
陆姩点头:“甚好。”
“我曾同九莹阿姊说过想开一家酒肆,看来还是有些希望的。”听萧明月说道此处,陆九莹放下牙箸,陆姩如是。
她继续说:“家中此番遭难,师父恐无力行商,我们欲想在憉城做些事来。天下不禁酒,人人皆饮,若要营办酒肆切实可行,往后若生禁酒令,我们只需顺时而变改为食肆也恰有好处。阿姊,金府事情已了,你可以来同我一道琢磨。”
陆九莹没有想到萧明月这么快就想要操办酒肆,就在她沉默之余,陆姩接过话来:“倒是个好生意,只是酒肆好开佳酿难成,还需要好好琢磨。”
“可不是,”萧明月一说起做生意,也算有些门道,“我们以往途经各郡,佳酿最是难得,但只要不在一处,那些好的酒肆也能敞开心扉传授酿法,阿姊在清河乡会种黍米,若我们联手不难成事的,对吧阿姊?”
陆九莹抿了口梅花酒,笑了笑。
陆姩看了她一眼,也跟着笑:“那真是极好。”
直到离开镇北侯府,萧明月对于要开的酒肆还心心念念。原本是要上马车走的,陆九莹撑开雨簦替萧明月挡住飘雪,她轻声说道:“陪阿姊走一段路吧。”
两姊妹走在松软的积雪上,步步浅印,所幸雪中无风,吃过染炉后身子也很火热。陆九莹心底原本有些怯弱,直至萧明月将自己的薄氅解下系于她的身上,便定心做了决策。
她停下脚步,望向萧明月。
“今日我不让你问陆姩入长安之事,实有缘由。”
“因何?”
陆九莹吸了一口冷气,险些呛了嗓子,她握拳轻咳两声遂而说道:“因为,她不用去长安了。”
萧明月安静地听着
“阿渺,长乐未央,长毋相忘,你于楚郡,我亦有自己的归处。”陆九莹艰涩地将话说出口来,“我想去长安,参与七皇子妃遴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