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月微微红了脸,说道:“婶婶,我险些忘了家有丧事,这般登门怕给你们带来晦气。”
“是吗?”孙华灯一脸认真的模样,侧头说道,“进来让我瞧瞧,能有多晦气。”
“……”
孙华灯迎着她们来到自己的院中。
经过石桥的时候,冻结过半的湖面上游过一群水鸭,河边有仆人在凿冰喂食,用竹竿撵着它们上岸。
萧明月探头看了眼说道:“好肥的鸭子。”
孙华灯闻言停下脚步,站在桥上喊了声:“捉一只,炖了来!”
陆九莹望向萧明月,抬袖掩笑。萧明月顿时有些尴尬,小步追了上去同孙华灯说道:“婶婶客气了。”
“不客气。”
三人来到厅堂里间,炉火已将屋舍烤得暖烘烘的,食案摆在离火地恰好的位置,茶汤与甜饼也已准备妥当。三人相对而坐,顿觉舒坦。
孙华灯从火炉旁取了两个炙烤的柑橘,剥开后递上去:“润润喉咙。”
两个小娘子接过来乖巧地吃着,惹得孙华灯笑出了声。
孙华灯说道:“九翁主不必拘谨,萧渺么,你吃得也太认真了吧。”
萧明月险些被甘甜美味的橘子汁水呛着,她抿抿唇随后跟着笑:“婶婶家的橘子真好吃。”
“今日我让九翁主一道带你来,可不是光吃橘子的。渺渺,我想问你,若是我家侄子同金少君结亲,你有意见吗?”
说到正事,萧明月坐正身姿,遂而回道:“先前不知其中内情,听九莹阿姊说后我倒是觉得此事颇好,我与郎君不相识不相恋,算不得什么人,哪能有什么意见。”
“如此便好,我担心宋二家主心头不舒服。”
确实很不舒服。
萧明月笑笑:“他舒服呢。”
孙华灯又问陆九莹:“你为金少君说亲,可是因为蒋承?”
孙氏中人也是有些门路的,欲想骗她绝不可取。陆九莹也从未想过要隐瞒什么,她如实说道:“少君年幼,不识人心,蒋承被驱离出郡也算是挽救了她,家中大房主母回乡养病,老夫人也走了,只怕少君此后无人撑腰,这才是我为她寻亲的忧心之处。”
孙华灯端起漆木耳杯,抿了口茶:“说句实在话,少君娘子与蒋承之事,我有所耳闻。前些日子她不是还举着火把险些烧了宋家么,我那个憨厚侄子,怕不是她的对手。”
萧明月咬着柑橘一旁说道:“少君才十五岁,你家侄子十八岁了,真要论打架,少君哪能是对手。”
孙华灯瞥她一眼:“得亏你没嫁进来,若不然也是鸡飞狗跳。”
陆九莹说:“有情人方成眷属,他们双方若是没有真实情感,也是难成事的。孙氏门第不低,金氏也略有家财,条件有了,便只剩二人的心意。”
“说的是,也得看他们能不能对上眼。”
虽说孙华灯对陆九莹有些好感,但结亲的是金少君,她心里头多少有些不愿。奈何家中长辈偏认命理,只要有利子息,福寿绵长便是最好的。随后孙华灯又问了些金府家中事务,也算是走了个美好过场。
孙华灯端着茶汤望向正在咬甜饼的萧明月,这小娘子活泼可人,怎么就不能嫁进来呢。
萧明月与陆九莹在孙府用了饭食后才告辞离去。
落日西斜,马车在城中穿行着,车上的人昏昏欲睡。
陆九莹看着萧明月半垂眼眸,心有叹息。她掀开半边帘子眺望天边,火红的光线笼罩着憉城,人们大声地说着话,加紧回家步伐,而后庖厨燃起白烟,便在饭香中等待夜晚降临。
生活就此日一复一日,平淡又安稳。
陆九莹几次想喊醒萧明月,可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待将人平安送到家后,她也回了府。
金少君就在西苑等着,她拢着披风喊了声姊姊。陆九莹望着少女,说不上什么感觉,但就是觉得金少君像变了个人。
陆九莹说道:“我去拜访了孙氏,她与家中侄子感情甚笃,意思还是想让你们先见上一见。”
金少君点了点头。
陆九莹看着她低沉的模样,便说:“但你若是不愿,我就回绝。”
“我愿意的。”金少君半天才挤出一个笑来,“挺好的。”
“你心甘情愿便好。”
金少君闻言有片刻沉默,她颔首退去,走了几步又重新回来。她冷着一双眸,眸中没有半点生气,丝毫不是妙龄少女该有的模样。
她说:“这件事情我并不是心甘情愿,是你用表兄性命相逼而来。”
陆九莹没有回话,而是耐心地等着金少君后面要如何说。
“直到表兄要离开的那天,我都是恨你的。”金少君盯着陆九莹,确有几分愤恨之色,可随之眼眸里的滢滢之光将恨意冲淡,变为畅快。
“那日我送离表兄,在城下想与他私奔天涯,可他听闻我与你交换的条件后,竟然让我立刻嫁人,因为他想要一个回来的机会。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从小呵护我、疼爱我、教我道理的表兄,已经不在了。”
“他那时若真要同我远走,我一定头也不回,便是镇北侯府将我们都杀了,也绝不后悔。”金少君慢慢红了眼,泪水无声滑落,“但我一人的心意不够啊,我终究是输得一败涂地。”
陆九莹走上前去,替她擦去眼泪。
“你的人生刚开始,岂知会败?”
“喜欢一个人好痛苦……”
金少君说着双手捂脸,忍不住抽泣起来。
生母骗她,表兄骗她,最亲近的人皆是骄纵于她,行至人生道路的半途才惊觉,身侧竟无一人守望。金少君痛恨自己不争气,也懊悔这十几年来活得恶劣,无人教她向善。
但她骨子里还是倨傲的,偏不肯认输。
直到现在,也不会说出一句我错了。
陆九莹想,大抵金少君还需要往路的前头再走一走,方知深情难得,唯己真心可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