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伯可有家室?”
阿尔赫烈深邃的眸光投向她:“没有。”
萧明月故作姿态,蹙着眉头甚是忧心:“这个年岁寡居至此,多孤单呐,我有个相处甚好的婶婶,同你做着类似的生意,都是卖饼子,要不……”
她弯了弯眉眼,透着一股得意劲:“叔伯这般多嘴多舌,与婶婶甚是相配。”
“萧明月。”阿尔赫烈竟唤了她的名字,萧明月挑眉欲听他继续像上次那般“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揶揄自己,岂料他只是抬抬下颚问道,“你还要喝些甜汤吗?”
萧明月捧着空碗,神色一顿。
阿尔赫烈盯着女子的脸看,半晌,他才缓缓开口:“睚眦之人,向来爱吃甜。”
萧明月一手拎着甜饼,一手捏着衣裙,气势汹汹地离开铺子。
阁楼上的阿尔赫烈隔帘看着人走远,身后的小仆也在远远眺望。
小仆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这个小娘子也蛮可怜,听说是外来弃子,没有家的。烈王,为何不告诉她兖州之事。”
“与我们何干。”
阿尔赫烈说的冷漠,小仆便没有再多言。
萧明月与夜奴离开南市前往金府,她今日登门带礼,又有陆九莹掌家撑腰,进了府内犹如自家。秦氏与周氏自然也是以礼相待,尤其是周氏,得了萧明月赠予的礼物后更是热络,直夸女娘比小时候还要活泼可爱。
萧明月盛情难却与大家一众用饭,她带来的羊羔子一半炙烤一半煮汤,吃得身体暖呼呼的。而后,她便亲自端着羊肉汤去给金少君,金少君当然不待见她。
于是萧明月上了榻,强硬给人灌下去。
金少君嘴里嚼着羊羔子肉,还大骂萧明月是没人要的贱仆。
回到西苑之后,萧明月算是得了清净。
在进陆九莹屋舍前,萧明月与金姝、金瑶这对双生女再次打了照面,两位小女娘格外温婉客气,非要跨过廊院近身行礼来道谢她所赠送的妆奁。萧明月回礼后,这才分别。
萧明月最终懒洋洋地躺在陆九莹榻上休憩,后者坐在旁侧替她捏捏被褥:“为何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样子,少君今日不吃明日会吃,总该要饿的。”
萧明月抬起手臂将衣袖拉开:“你瞧,她那张嘴多利,将来要是真的做了府内主母,还不知怎么苛待于你。”
陆九莹敛下柔和的目光,没有接话。
萧明月坐起身来,斟酌些许才说道:“阿姊,以往我同你商量多次让阿父认你做义女,你如何都不愿。我想了又想,师父年岁大了,膝下又无子,你要是愿意便让师父认你做孩子吧?你同我回宋家生活,管他金家如何呢。”
“两位当家都是顶好的人,阿渺,我不想给宋氏带来麻烦。”
“有何麻烦的,不就是多个人吃饭么。阿姊读书多,字又写得好,商队的簿子便交给你来誊写数算,怎么看都是我家占了便宜呀。”萧明月又灵机一动,“要不然,我问阿父讨些钱,我们出去开一家小酒肆,我杂作,你当炉,日营千钱完全没有问题。”
陆九莹听着她的话,浅笑问道:“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这样活着自在。其实我不想阿父再那般辛苦行商,为我寻家了,此番回来我要同他商量,不如在憉城开间酒肆,有了经验和本钱再走远些。”萧明月屈膝,双手撑着下巴欢快说道,“最好开到都城长安,我阿兄那里。”
“听着确实不错。”
“阿姊,我是认真的,不管金府谁要当家作主都不要管了,跟我走吧。”
陆九莹经过一系列变故之后,确实心中另有盘算。
即便萧明月今日不说,她也不想再留在金府,长安圣上既然赦免了罪责,那便是自由身。如今年岁十八,她已然是可以选择如何过活的成年人。
东方的海,南国的花,北地的雪,西边的阳。
陆九莹身陷囹圄那么多年,总该要走一走的。
两姊妹这般憧憬着未来,与世家女娘有所相似又有所不同,她们想要如风自由去踏遍山河,也愿作绵绵细雨飘落世间,只要心之所向,便是想要的生活。
十七岁的萧明月,十八岁的陆九莹,在孝帝昭初三年的冬日,命运发生了巨大转变。
立冬刚至,憉城的天空乌沉冷寂,前几日的大风戛然而至,四周静谧可怖,仿若在等候一场更大的风暴。
宋氏商队的第三批人马提前归来,本该十二人的队伍只回来两个。二家主宋飞鹰身受重伤,在护队仆从的搀扶下进入了憉城。
宋飞鹰一见到萧明月便再难抑制内心的悲痛,他跪地呕血嘶喊:“阿渺,我无用!我无用!我的长兄没了,你的阿父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