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姩着实惊讶,她瞧了半晌才敢问道:“这是……仙鹤?”
“正是。”
“鹤从何来?”
陆灏低头看她,说道:“我从兖州带回来的。”
陆姩闻言顿然神色一紧,下意识拽着陆灏的衣袖小声说着:“阿兄,兖州毗邻司隶,若是被长安知晓……”
“无事,”陆灏未有忧色,只是继续说道,“今年中秋我未能陪你一起过,这双鹤便是给你的礼物,喜欢吗?”
陆姩还攥着陆灏的衣袖,转眼朝仙鹤看去,点了点头。
她并不是真的喜欢。
陆灏的目光从她的侧脸落至自己的臂弯上,她分明心中害怕,指尖微蜷。仙鹤此时突然嘶鸣一声,陆姩果然惊得一颤,随即镇定下来,面朝陆灏浅浅笑之。
陆灏并未得到意想的欢喜。
此时他转过身来,看着陆姩:“姩姩,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
陆姩眸中闪过一丝不明情绪,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松开陆灏的衣袖,点了点头。
“很晚了,去歇息吧。”
陆姩应了声便转身离去。陆灏目送她出亭,走了许远都未瞧她回过一次头,也未询问半句安好,原本温润清亮的眸子此刻变得晦暗不已,他冷冷唤出隐在身侧的卿沉。
卿沉一露面,便关心说道:“小侯爷行途劳累,在云中受的伤迟迟未好,还是早些歇息吧。”
“无妨。”陆灏伤在手臂,想起对他持刀的那群云中锐兵,唇角微微扬起,“那些锐兵偷听我与大父交谈,是以付出生命的代价,而我无视孝帝离开封地,这便也是我的代价。”
卿沉当即拱手,肃穆说道:“小侯爷遵时养晦,必当如愿以偿。”
“如愿以偿,”陆灏咬着这四个字,似乎并不喜这样的说法,他看了卿沉一眼,“那本该就是我的。”
卿沉不敢回话,只是看着玉石铺就的小路,泛着点点荧光。
陆灏不再交谈云中之事,转而问道:“今日云闲楼如何?”
卿沉松了口气,将适才问话女婢的结果汇报:“翁主前去云闲楼赏月,为了不引起喧闹,她单独在凭栏处置了食案,但是阁中有女子闹事误将花灯引燃,虽然落了火屑,好在翁主并未受伤。”
“谁让翁主出府的?”
“奴仆们都不敢阻拦,是以翁主才出了府。”
“阁内闹事的人是谁?”
“适才听女婢说,是太守之女与几个世家女子争论,想要邀请翁主同席,翁主未应。”
陆灏此时用手握着适才陆姩触摸的地方,轻抚衣袍,半晌才又问:“还有什么。”
“没有了。”
陆灏微微仰头,他看着天边的几颗星子沉声说着:“往年一同入阁赏月她向来不喜,没了我,倒是惦记上了。卿沉,你觉得这对兖州双鹤好看吗?”
“小侯爷不眠不休登了七日云山,才向仙长求了这对双鹤,自是举世无双的。”
而陆灏却冷漠开口:“杀了吧,若是翁主问起,你便说它们无法适应楚地绝食而亡了。”
“小侯爷……”卿沉欲张口便及时将话咽回,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另外询问:“那四个女婢,该如何处置。”
陆灏转身踏下清涟亭,居高临下地看着卿沉,继而又看了眼仙鹤。
卿沉当即俯身下跪,抱拳回道:“是。”
中秋节的时辰刚过,憉城莫名下起了阴雨。
经过动荡的一天,萧明月那夜睡得并不好,木窗留着隙缝没有关实,她听着窸窣之声仿若置身于广袤无际的天际间。
尘沙四起,刮着她的脸颊火辣辣得疼,偌大的戈壁沙漠中她身如蜉蝣,无人可依,而后出现了一棵没有叶子的花树,风将簇簇洁白的花瓣吹散,连同她的眼泪一起埋入沙尘。
即便是在梦中,萧明月仍然可以感受到内心的绞痛,她看着小小的自己跪倒在花瓣铺就的路上,朝远行之人嘶声呐喊。
那是个少年,孑然而立,不染一尘。
他的身影隐于自己的泪光之中,虚幻之间那道影子转而化为一把利箭,朝她射来。
萧明月陡然睁开双眼,只觉得额间一阵发冷。
她从床榻起身,看着屋内木窗留着的隙缝,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今年的中秋,终是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