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萧明月的一声呐喊,陆九莹摔下了屋檐。她当即定气凝神飞身跃起,利索地甩出鞭子缠住屋前那根粗壮的海棠树,借力而下,这才堪堪接住人。
草屋虽不高,但突如其来的踩空还是让陆九莹受到了惊吓,她顾不上双手腌臜只管紧紧抓住这根天降而来的救命稻草,待看清来人面容时,脸上的惊慌转化为诧异之感。
陆九莹惊呼:“阿渺?”
渺是萧明月的闺中小字,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这样唤她。此时她双臂弯曲,抱着轻盈的陆九莹,蹙着眉说道:“半年不见,阿姊怎的又消瘦很多?”
陆九莹重新落脚站稳在地,她脸色泛白,身形单薄,一身雪青色的绕襟深衣上没有任何绣花,头发也被粗布头巾包裹严实,俨然一副乡野娘子的模样。只是她那双如同山间麋鹿般的眼睛,瞧着十分灵动,恰时一片红色海棠花瓣缓缓下落,印着湿漉漉的眸子,像是鸿羽浮波,极有风华。
到底还是王室贵胄,陆九莹即便是罪臣之后,骨子里的气度是粗衣劣布也难掩的。
陆九莹站姿板正,双手交叠在腹前,朝萧明月淡淡笑着:“今年热暑饮食不佳,自是消瘦不少,阿渺不必担心。倒是你,以往都是年关才回,怎么这次一声不吭的,连书信都没有。”
“自是要给你个惊喜了。”
萧明月活泼,陆九莹内敛,两姊妹心性不一,可相处起来却又十分亲密。
陆九莹解下头巾,团了团便擦拭萧明月衣领间的泥渍,她温和说道:“你这般紧赶慢赶的,可是为了我十八岁的生辰?”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聪明的阿姊。
萧明月倒是俏皮一笑,反问她:“那你猜猜,我这般赶回来给你带了什么生辰礼?”
陆九莹抿唇浅笑道:“猜不到。”
两姊妹话间走进草屋。
萧明月从未来过金家的田园,想过这里的草堂破败没想到这般破败。
红泥糊的墙壁,顶上架着几根发霉的木梁,屋内生活陶罐三三两两,除了窄床便是一案两柜,还有靠近木窗的庖厨。灶台起得不高,旁边搁着巨大石臼,舂米将将做一半。就这般不大的空间,还养着六尺长的菜床,冒了一茬茬的绿尖,若不是陆九莹身材娇小纤细,怕不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萧明月刚脱履在席上跽坐,就看见一只手指长的大黑虫从眼前爬过,想同陆九莹喧话的热情断然消灭,心头的怒火陡然又升起:“金府简直欺人太甚,她们在清河乡不是有座院子么,怎么忍心让你一个女娘独居在此?”
陆九莹将晨间煮好的汤茶端了过来,倒进陶碗中给萧明月递了过去。
她知道萧明月必然去了金府才能寻来清河乡,只是府中遇哀事,死者为大,其他矛盾皆微不足道。想到此处,陆九莹在萧明月身旁坐下,示意茶碗说道:“今日白露,我取了粟尖上的晨露煮茶,滋味清甜可败心火,你尝尝?”
萧明月看着清汤确实也有些口渴,她端起来还未入口便嗅到田间谷物的清香气,浅抿一口已是口齿生香,回味无穷,萧明月一饮而尽颇为爽快。
她捧着碗递向陆九莹,笑弯了眉眼:“前有饮木兰之露,我倒觉得阿姊这粟尖之水才更胜一筹。”
陆九莹瞧她饮的开怀,笑了笑又添了一碗,这才宽心说起正事:“我本来是住那边院子的,只是这几日作收,便给府内帮扶的田舍翁煮些汤茶。阿渺,小三郎是金家嫡长孙,金老夫人向来最疼爱他,只可惜天妒少年,落了个这般结局。金老夫人的身体本就不大好,噩耗之下更是滴水不进,我也很是担心。”
萧明月敛下神色,有些不平:“你这般担心她,可金府又对你做了什么?”
陆九莹毕竟在府内住了多年,她了解金老夫人的心性,能坚守诺言至今未反悔已是难得。只是两房主母各有心思,很多事情已经不是金老夫人说的算了。
陆九莹抿了一口茶汤,又说:“是我有错在先,打碎了二叔母的玉镯,罚我到乡里来也是毫无怨言。”
萧明月放下陶碗,问道:“我才不信是你故意打碎,当日到底发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