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浪撞在坚硬的礁石上,发出沉闷可怖的声响。
交战之时,朝轻岫正在生长中的有限身形竟赫然显出几分巍然之意,她运力于掌,将澎湃的内劲自掌心重重推送而出,只听砰然一声,身周鞭影被她一掌击散。
鞭影散而复聚集,如乌云滚滚而来,地上的残雪落叶重被长鞭卷起,须臾间又化作齑粉。
许鹤年只觉朝轻岫剑风如织,剑意稳若磐石,若说鞭子是乌云,那剑光就是裂云而出的闪电,每次刺破云层,都会闪动出令人肝胆俱裂的寒光。
此刻明明是朝轻岫占据优势,在远处旁观的许白水脸上的神色,却一刻比一刻更加严肃起来,她明知自己不可能掺和到眼前的战斗当中,还是忍不住握紧了长鞭。
徐非曲看着许白水的模样,眉间也掠过一丝隐忧。
与妹妹相比,许鹤年的神色却有种奇异的轻松感,他当然知道,如今失败就等于死亡,然而就算最后胜利的是自己,也必然不能活着走出问悲门,但此刻将生死抛诸脑后,全力出手,也是另一种痛快。
朝轻岫手中的沉荧震颤不绝,发出极其尖锐的啸鸣声,她短剑急挥,剑尖连续刺在鞭身上,发出一连串细密不绝的脆响声。
众人只看白色的身形在空中急速一闪,随后一往无前地冲入鞭影之中,仿佛一只正在翱翔的苍鹰,以俯击的姿态冲入山林。
“叮——”
一道与微波炉完成工作时类似的声音响起,许白水看到,朝轻岫的身形忽然凝于半空,与此同时,短剑沉荧向前平平伸出,锋利的剑尖在离许鹤年的咽喉只差半寸时,被绷紧的长鞭挡住。
许鹤年的面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红,身上传来爆豆般的声响,原本已渐衰弱的真气,刹那渐再次充盈起来。
看见这一幕的许白水面无血色。
不二斋花了太多功夫在做生意上,于武学一
途便难臻极境,不过许氏一族自有应对的法子——作为许大掌柜的女儿,许白水很清楚自己家中有一套密不外传的心法,叫做《自损神功》。
这套功法最要紧的诀窍在于通过损耗自身精血来短时间内提升功力,缺点是不能常用,因为如此一来,即使最后战胜敌人,自己也会大病一场,减少一定的寿数。
在许鹤年骤然变得更为强横的气劲的灌注下,他手中长鞭变得坚硬无比,此刻横扫而去,声势如怒涛惊雷,竟然波及了大半个花园。
石柱,树木,一与鞭风相碰,就会瞬间断成两截。
在这样狂暴的攻势下,朝轻岫几乎没有任何躲闪空间,然而即使长鞭从她腰侧扫过,许鹤年也没有任何击中实体的感受。
对方的身影在这一刻变得比往日任何时候都更虚无缥缈。
——空山不见人。
那是朝轻岫从天侯武库的藏图中悟出的轻功,此刻全力施展而出,许鹤年所捕捉到的,只有她曾经的痕迹。
秋水般的剑光倏然明灭,在空中留下如掌如扇的弧度,朝轻岫整个人仿佛变成了落进河流里的叶子,在鞭影气劲中,轻快打了个旋儿,随后逆流而上,闪向了这条河的源头。
许鹤年抬起头,他看见半空中白色衣袍飘然而动,年轻的问悲门门主双袖齐挥动,左掌右剑,同时击向自己胸膛。
许白水已然无法分辨出两人的所在,她看着黑色的鞭影如潮水般退去,与此同时,原本闪烁的细密剑光也变作星辉,在阳光中慢慢消逝。
双方的人影重新显露于人前时,彼此相隔足有五丈之远,此刻沉荧已断,朝轻岫坐在地上,一副无力起身的虚弱模样,她一只手撑住身躯,唇边,衣襟上,全是鲜红色的斑斑血迹。
门主被人重伤当然是一件糟糕的事情,不过问悲门的人都没打算现在就跟许鹤年计较——相比还没直接趴下的朝轻岫,许鹤年已经彻底躺平,连手中武器也被砍成了十七八段。
见到这一幕,许白水第一个飞掠过去,匆忙伸手在兄长口袋里翻了一阵,最后摸出来一只白瓶。
寒玉打造的瓶子中装了六枚朱红色的丹药,许白水喂了哥哥一颗,倒了三颗给朝轻岫,犹豫片刻,才将剩下两颗连瓶子一起放回了原处。
许白水又跑到上司面前,提醒:“门主快收着,那是家母帮着配的药,据说其中加了辟尘犀。”
朝轻岫有点不确定地接过药丸:“谢谢?”
她听说过许家的秘药,据说大掌柜的孩子每人一颗,等二十岁成年时再得一颗,立下大功可得一颗,若是像许鹤年一样出门办事,能够额外得赠三颗。
这种药丸在以豪富闻名的不二斋许家也属于非卖品,堪称效用如神,比如许鹤年,在重伤加上自损神功的反噬的情况下,服药后不过片刻功夫便悠悠转醒,重新获得了思考的能力。
然后他就看到了妹妹热情分配自己家传秘药的一幕。
许鹤年:“……”
他觉得自己实在该多晕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