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平次,喂!”呼喊了几嗓子都没能叫住前方的背影,远山和叶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抱怨了一句,“到底哪里看见了人啊,真是的……”
雨越来越大,泥泞的地面已经快要被冲刷成沼泽,深一脚浅一脚踩在这样的地面里,幸亏出门之前,岛袋君惠善意地提供给了他们方便在雨中走动的胶鞋,否则现在恐怕整个膝盖以下都要粘满泥水。
在瓢泼大雨当中,伞已经起不到什么防护的作用了,她不得套上了以防万一带上的外套充当雨衣,艰难地继续跟在服部平次身后跋涉。
“我感觉,那个人像是,黑江奈绪子。”擦了一把阻碍视线的雨水,不管如何也无法在影响视野的大雨中找到人影的服部平次停住脚步,解释了一句,“她的发型很有特点,我在岛上没见过类似的人了。”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包裹在黑色大衣里,也一样湿漉漉的远山和叶,严肃着语气说:“我怀疑,犯人在有意将受害者与儒艮之箭联系起来。”
“……什么意思?”远山和叶下意识地拍了拍胸口。
她的那根儒艮之箭,从拿到手以后,就被她一直放在身边,拜访过神社的神婆,被老奶奶一顿箭离身就会遭到天罚的恐吓之后,她更是如临大敌,把箭直接收纳在了外衣里头,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就像看见了不转发会如何如何的诅咒之类的,道理你都懂,人不能迷信,遇到这种不吉利的东西还是会想转一下蒜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得不说,儒艮之箭的这波设计实在是拿捏住了人性,不可谓不恶毒。
“就在抽取到箭之后,拿到箭之前,海老原寿美死亡了,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服部平次绷直了嘴角,上岛后接触过的几位与门肋沙织有关的人在他眼前闪过,“那位,不见踪影的委托人也是这样。弄丢了箭没多久,她就在离开岛屿后失踪了……都已经怕到给我发去了委托信,我不认为她会真的敢独自离岛。”
如果畏惧于箭矢带来的诅咒,门肋沙织难道不应该继续呆在岛上,参加儒艮祭,想方设法地再搞到一支新的箭矢吗?
虽然能将她的失踪理解为情绪崩溃的结果,但综合考虑下来,不合理的地方还是太多了。
想到早些时候在神社得到的消息,关于箭的抽选并不是真的随机抽签,而是由岛袋弥琴一个人决定写什么的问题,又一次加深了他的怀疑。
不管是唐泽的失踪,还是海老原寿美的死亡,都与这片地形复杂,似乎格外容易迷路的林地有关,岛上的很多居民都表示,他们也不是很敢随便进出这里,只会在一些开辟好道路的位置活动。
岛袋君惠,却是一个很容易进出,并且能轻易在林子中分辨方位的例外……
“所以说,跟紧我。”看见远山和叶被说的煞白的脸色,服部平次伸出了手,“别离开我的视线。”
不管她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将和叶也加入了名单当中,如果凶手真的试图使用弄丢损坏箭矢这个理由,掩盖死亡的真相,那么和叶说不定也会成为凶手的目标。
没想到在一阵案情分析之后,竟然听见这样一句转折的远山和叶,愣愣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掌,大滴的雨水砸在对方的掌心上,顺着掌纹蜿蜒而下,让这只她很熟悉的手,有一种难言的陌生感。
“好……”她低下头,抓住了他的手,不敢再看他的脸第二眼。
湿冷的雨水都不能浇灭她面上升起的热度,远山和叶生怕不快点低下头,会暴露出自己过分涨红的面色。
正因如此,她突发发现,脚边的树根上,有一个红色的标记。
“平次,你看这个。”她指了指那个被雨水冲刷却越发红亮的记号,“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看着,像是……”
“……人鱼之墓?”蹲下身凑近的服部平次眯眼分辨了一会儿这行歪歪扭扭的字迹,并且很快在下头找到了一个深深刻印上去的剪头。
这是,什么人留下的指路信标吗?
————
“轰隆——”
滚滚惊雷在黑沉的云层中翻涌,岛袋君惠从沉思中被惊醒,眨了眨眼睛,收回了始终投向后山的视线。
在怪盗团的建议,以及她自己的检查之下布置好的机关,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闪失的,自己应该有自信一点。
这样告诉着自己,她深吸了一口气,整理好身上的黑色西装,走出了房间。
不需要她再多做什么,她的复仇即将迎来落幕。
而她为这些准备的最后的尾声,很快也会到来。
等到岛袋君惠也“死亡”之后,她就将,全心全意地扮演岛袋弥琴,将岛袋家的任务,也是可悲的使命,忠实进行下去。
等到她真的垂垂老矣,岛袋家的悲惨枷锁也将随之寿终正寝。
活到200岁的神婆,肯定已经为这个岛屿做了足够多了,是吧?
可是为什么,她心中的迷茫与苦闷,却没有丝毫衰减呢?
怅然若失的岛袋君惠看着屋檐下的水瀑,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袋子。
这是与她沟通完要如何安排黑江奈绪子的死法之后,浅井成实留下的东西。
“这是什么,紧急时刻的救命方法吗?”接过了小袋子,摸的出里头装着的是一张纸条的岛袋君惠啼笑皆非,有点不明白这位合作者这个时候递过来这个的意义。
这是一个企图瞒天过海,掩盖她真实身份的计划,又不是什么书面考试,一张小小的纸片能左右什么呢?
“如果伱感到困惑,感到迷茫,举棋不定,那就打开它看看好了。”敲了敲脸上的狐面,浅井成实用笑得弯弯的眼睛看着她,神态中有股莫名的怀念与了然,“就当作是一点报酬好了。”
“报酬。给你们的,还是给我的?”不是很理解他意思的岛袋君惠歪了歪头。
她不明白这些怪盗团的家伙们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又能从这场交易当中获得什么利益——毕竟这怎么看,都只是她单方面在获取协助,他们似乎无法得到什么。
但是浅井成实坚称,这不是什么好心的公益行为,只是——
“各取所需。”在转身摇曳着他火焰一般的羽织消失前,浅井成实这样回答,“所以它既是你需要的,也是我们需要的。该打开就打开吧,别犹豫。”
又一次低下头,打量着这个小小的布袋,岛袋君惠咬紧了嘴唇,迟疑地解开了它扎紧的开口。
从杀死了寿美以后,这个袋子被她拿出来又收起,重复多次,已经摸得有些起毛,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拿出了那张薄薄的字条,她将之展开,看清上头的遒劲字迹之后,心脏猛地一缩,瞳孔微微放大。
这是,什么意思……
————
“好像,就是那边了。”远山和叶又一次抹去脸上的雨水,看着最后一个印记指点的方向,拽住身侧的树枝,和服部平次合力爬上了山坡的最高处。
在第一个印记的尽头,他们找到了第二个指示方向的记号,就这样一路沿着标记,找到了这处山坡。
暴雨中的森林,比想象中更加危险,哪怕他们小心再小心,都在看不清下方情况的腐殖层中摔倒了两次,前进的速度比预计的更加迟缓。
服部平次气喘吁吁地攀住高处的枝条,手脚并用翻过坡道的时候,心中还在思考刚刚见到的记号们。
作为一座水系连接着海洋的岛屿,比起纯粹的大雨,岛上的人防备台风之类的灾害应该经验是更多的。
做下记号的人,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选择了如此坚固,不会被雨水侵蚀的涂料去绘制呢?
琢磨着这些心思,等他重新站直身体,看向下方的道路时,却看见了一道跌跌撞撞的人影,正在顺着湿滑的泥地,连滚带爬地朝下跑去。
“黑江小姐!”在看见那头特征鲜明的齐耳短发之后,想也没想到的,服部平次就开始大声呼唤她的名字,“别过去,危险!”
电光石火之间,他看见折断在一边的“前有悬崖”的木牌,又看见已经汇成小溪的雨水流淌在前方的坡道上,只来得及出声大喊了一句。
这难道就是写下记号的人想要达成的目的吗?让黑江奈绪子毫无察觉地滚下山坡,直接向下坠落下去……
已经抵达了坡道下方的黑江奈绪子,似乎听见了他的这声呼喝,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试图转头,一边努力控制脚下的速度,一边寻找说话的人,然而意外,就在这个时候突兀地降临了。
随着黑江奈绪子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噌”的一声,微弱的机关触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