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这种权势的是他,他能利用自己的研究,做到多么伟大的事情呢?
不过没关系,都还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
就从……此刻开始吧。
含着势在必得的笑意,他看向了坐在对面,呆呆看着这些雪白纸张,更显情绪低落的唐泽。
他手上,会有多少导师留下的东西呢?不过没关系,就算一样东西都没有也没关系。
唐泽昭本身……就是导师他,最成功的研究成果啊。
“这些评估都非常不正规……孩子,如果你遭遇了严重的欺凌问题,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看看,我和警局合作多年,多少可以……”
“……谢谢您,但不用了。”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唐泽轻轻摇了摇头,“总之,能有报告就行了。我也知道我的情况有些复杂,不用因为这些事情去麻烦下一个心理医生就再好不过了。”
“是不想麻烦下一个心理医生,还是你自己不想来进行心理治疗?”拿出了关怀备至的长辈模式,风户京介稍显严厉地蹙起眉,“不要讳疾忌医,你这样的状态对之后的学业生活都不会有帮助。不要因为他人的错误耽误自己,你年龄还小。”
唐泽一脸慌乱地抬起头,赶忙说:“不用,真的不用,我没事的——”
“唐泽君……”猜测着这个孩子可能的遭遇,风户京介尽己所能地表演着,“你也许是犯了一些错,但是相信我,像你这样的孩子我还遇到过不少。你的未来绝对不止于此,不要自暴自弃。”
你这鸡汤炖的也太干巴了,全是汤,一点鸡没有……
心里嫌弃了一下风户京介的业务能力问题,唐泽张口欲说什么,顿了顿,又垂下了头,把内心存在难言之隐的事表达得足够直白了。
而风户京介也不出所料地咬饵了。
“虽然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出具证明,但是唐泽君,我觉得,你还需要帮助。所以……”在本子上飞快地写下了办公室的号码,他不由分说地撕下了这张纸,将它夹在了病历报告的第一页,递还了回去,“明天你自己找一个合适的时间预约,我一天都有空的。不用急,慢慢来,你放心,警署那边的问题我会努力帮助你的。”
看了眼他手中字迹飘飞的纸张,唐泽慢吞吞地接过了自己的病历,心中慢慢做着判断,同时极有礼貌地躬了躬身,转头离开了诊室。
目送着他的背影一步步踏出自己的领地,风户京介遗憾又餍足地叹息了一声。
放弃了神经外科学,转头心理学的他,因为这个选择了解到了认知诃学,又因为这个选择,在今天,遇到了唐泽一川的儿子……
这简直是那颗正正好落在头上的苹果,是命运的慷慨馈赠,洗刷了他一早上的糟糕心情。
将那些担忧疑虑短暂抛到脑后,风户京介把毛利小五郎的名字往后挪了几位,脚步轻快起来,哼着歌,在诊室中迈起了不成型的舞步。
办案的那些蠢货,只剩下一个相对年轻,资历尚浅的女警,还没到火烧眉毛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尽快处理掉唐泽昭的问题。
不知道能从这只弱小的羔羊身上,剪下多少洁白的绒毛,切下多少鲜嫩的肉块呢?
他很期待。
————
“我对这个家伙有一点误判。”走出心疗科的区域,唐泽穿过窗户,看了一眼先一步离开,正站在医院出口位置等待他的安室透,低声对诺亚说,“他不是因为义愤激情杀人的类型,准确说,不止是。”
“不止是?但是他杀死仁野的理由很充分,毕竟他的人生都因为这场刻意为之的事故而毁灭了……”挂在他的通勤包上看完了全程的诺亚,小小声地回答。
“但我想,仁野的死一定在某些程度上唤醒了他潜藏的暴力基因,才会在听说这起案件被重启调查之后,那样冷酷地做出杀死办案警察的决定。”两手插在衣兜里,唐泽一步步走下二楼的台阶,点了点手里的文件夹,“你知道为什么他会那么确定,我提供的这份简单伪造的心理评估内容绝对是假的?”
这样说着,唐泽翻开了那些文件,其中关于认为唐泽昭有病理性的暴力倾向,有可能具备反社会人格,值得继续观察的文字,赫然就写在那里。
“因为,他才是真正的患者。”手指在这行打印出来的字体上滑动了两下,唐泽笃定地说,“他自认自己是猎人,我是个对他没有任何威胁的存在,他没有在我身上感受到同类的气息。”
“同类的气息……”模仿着唐泽的语气怪里怪气地重复了一次,诺亚抬了抬自己圆圆的棉花手,努力做出一个耸肩摊手的动作,“这话被团里的大家听见,一定会被逗笑的。”
都心理变态、反社会人格了,还搞这么中二,没问题的吗?
“这可不是开玩笑啊。”将文件夹合拢,塞回通勤包中,唐泽朝着安室透等待的方向走过去,说了句有点地狱的笑话,“除非是合作关系,否则,连环杀人狂,也不希望他们的邻居也是连环杀人狂。任何职业都对职场环境有需求,就算是变态,也是希望拥有一个和谐良好的社区环境的。”
好像确实无法反驳,细想又哪哪都不对劲的诺亚:“……”
风户京介所在的这家医院,规模并不算大——这也是他当初因为事故被迫离开大医院的结果——半分钟后,唐泽就走进了对面的停车场里,与等在那的安室透碰了个头。
“这个风户京介,知道仓桥信彦的所作所为。”坐进车中,进行完例行的排查,安室透直入正题地说,“我用仓桥信彦作为话题交谈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他对仓桥的不屑感。你之前的猜测是成立的,他们一定相互有联系,并且知道彼此的行事风格。你这边的情况怎么样?”
“这个风户京介是个手上有人命的反社会人格杀手。”唐泽给出的结论同样直截了当,“他一定也是‘唐泽学派’的人,而且是其中相当激进的那部分。他的书架上放着一些我父母早期的学术论文,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展现着自己对我的关怀和保护,反复暗示我他可以帮助我,可以给我提供庇护……我有一种猜测。”
“什么样的猜测?说说看?”
没有质疑唐泽的结论,安室透飞快地比对着唐泽的描述与自己二十多分钟的问诊接触中,风户京介的表现,发动了车辆。
“和零组之前的结论一致,他的专精领域囊括了青少年教育与青春期心理辅导。他的手段,虽然因为急躁而有很多破绽,但是非常熟练。”指了指自己的,唐泽说,“他绝对绝对,不是第一次这样干了。”
“你认为,他过去接触过的青少年患者中,已经出现受害者了。”安室透的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车子也一个猛蹿,驶上了车道。
“他一直在与警方合作,并且,他刚刚对我说,”想到风户京介那种虚伪的担忧神色,唐泽颇觉好笑地摇了摇头,“‘像你这样的孩子我还遇到过不少,你的未来绝对不止于此。’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他从少年犯当中筛选出,实验精神控制的目标?”忍不住又短暂地想到了仓桥信彦,安室透磨了磨牙。
“是啊,毕竟少年犯们的社会关系相比正常的青少年淡薄得多,就算万一失手,引发了不可估量的后果……考虑到他们的身份,这种问题也很容易掩盖过去。”想象着过往的场景,唐泽摇了摇头,“更可怕的不是牺牲的那个部分……是没有牺牲的那些。”
“‘未来不止于此’。那就表明,他已经拥有成功案例了。”
“是,虽然这么说十分刻薄,但现实情况是,少年犯们确实就是道德方面更薄弱、更容易堕落的群体。他会利用自己建立起来的充满信赖的医患关系去做什么呢?”
疾驰在道路上的马自达中,静默蔓延了开来,只能听见引擎的轰鸣,像是一种压抑在深处的怒吼。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思考先前可能的错误是没用的。”安室透打破了这种并不安静的沉默,沉声说,“调查清楚前因后果,排查他经手的病患,尤其是青少年患者。”
唐泽侧目看了他一眼,知道像这样挑战医疗隐私,调查敏感信息,需要下定的决心承担的压力一定不小。
他本来是无需插手,给自己增加这部分压力的,他们调查仓桥,调查风户,根源上还是为了查清组织在这个领域的情况和作为,进而找到已经与组织密不可分的那部分学者。
这才是他的工作,也是零组的工作。
但这样的情况放在眼前,如果能坐视不理,他就不是降谷零了。
唐泽笑了起来,扭头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行道树,也随口回答一般说:“我会拖住他尽可能久的时间,所以你们可以按自己的节奏慢慢来。”
“总是自信过头的样子,你就是这点让人特别不放心。注意安全。”
“我从不打没准备的仗。他没有精力注意到你们的行动的,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