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殊本来觉得青苗钱收两分利息很过分,但是和民间那些高利贷相比两分根本不算什么,大不了就先用青苗钱把民间高利贷打压下去,然后再想办法降低利息。
两分息,唉,两分也是高利贷啊。
登州境内各种小道消息涌现,心思活络的已经想法子打听其他地方情况,官府出钱贷给百姓的事情并不多见,该不会是他们登州知州的主意吧?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京东路其他州县的告示都贴出来了。
咋?朝廷真要和他们抢食儿?
登州大户惶惶不安,在冬天到来之际,官府的告示终于姗姗来迟。
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庞昱蹲在廊下啃玉米,一边啃一边听白五爷骂人。
以前没机会和江湖大侠相处,来登州后才知道能飞檐走壁的白大侠也会经常被气的想杀人。
差事不好办,办不好差的不只有他自己,嗨呀,心里好受多了。
庞衙内将啃完的玉米芯放在另一个盘子里,拿出一根新的接着啃。
登州果然是个好地方,州衙门口那几块地就是他过冬的动力,太好吃了嚼嚼嚼。
玉米是刚种出来的,常见的玉米红薯棉花之类的他大概知道几月种几月收,像甜菜西红柿那些拿不准的就随便洒,几月份出苗全看种子心情,出苗之后他再做记录。
留给他们吃的鲜玉米不多,或者说,州衙旁边那几块地里种出来的东西基本上都不能放开来吃,那些东西大部分都要存起来当种子,等种子囤够数了才考虑其他用处。
难得庞衙内喜欢啃嫩玉米,于是今年留下来打牙祭的分例大部分都送他那儿去了。
没办法,孩子大老远来到登州,总不能在吃上亏待他。
苏·成熟的大人·景殊如是道。
沈仲元抱着一堆公文进来,绕开院子里的白五爷走到廊下,“这都骂了一下午了,怎么还没骂完?”
“骂一下午是因为五爷只回来了一下午,你明儿再来,到时候五爷可能就是骂了一下午加一晚上。”庞昱往旁边挪挪,给老沈留出过路的地方,“沈大人,要来一根吗?”
沈仲元笑着拒绝,他两只手都占着,没有第三只手用来接。
苏景殊揉着脑袋出来,满脑子都是白五爷的骂骂咧咧,“过两天让五爷带人去抄家,让他把火泄了就没事了。”
庞昱的小胖脸露出怜悯的表情,“希望五爷手下留情,别直
接将人打死才好。”
虽然被圈出来的都是鱼肉乡里为富不仁的大恶之人,但是他们是正经官,正经官不能动私刑,死多简单,活着生不如死才好。
嗯,他就是在幸灾乐祸。
白玉堂骂的嗓子冒烟,端起水壶吨吨吨润完嗓子继续骂,“你们不知道他们有多过分,五爷正那些保正说怎么找官府借钱,结果一群恶仆拎着棍子就冲上来,混账玩意儿他娘的连小孩都不放过,打出好歹来他们有几条命赔?”
他锦毛鼠白玉堂在江湖上也是有名的人物,身上的官职也是走了明路的,凭什么说他冒充朝廷官员?
幸好这次下乡他跟着去了,不然那些官差还回得来吗?
逆天悖理!倒反天罡!他们想造反啊!
“事情已经报到知州大人那里,五爷消消气,因为几个不长眼的家伙把自己气坏就不好了。”苏景殊递上一壶热茶,顺手把五爷手里那壶凉的换下来,“老沈这边已经统计的差不多了,所有放过印子钱的人家都册上有名,以前的事不再追究,今后要是再放那就依律处置。”
《刑统》上写的清清楚楚,判刑也是光明正大的判。
白玉堂撸起袖子咬牙切齿,“很好,到时候就让他们看看五爷到底是不是浪得虚名。”
展昭在京城亮出名字就能让恶人落荒而逃,都是御前护卫他这里可好,亮出名字对面直接抡棍子,说出去还不够让人笑话的,老虎不发威真当他是病猫啊?
院子里的其他人很想笑,但是看白五爷气成那个样子想笑也只能忍着,他们怕笑出来会把五爷气到连夜离家出走。
苏景殊这边热热闹闹,许遵那边也没有清静的时候。
不得不说,把差事下发到乡里比全权交给县令效率更高,看在他们登州的新法后来居上的份儿上,累点就累点。
白护卫带来的这些年轻小子是真好用,精力旺盛不嫌累,让干什么干什么,关键是还好养活,给他们发俸禄他们还会脸红。
啧,苏通判和白护卫怎么和他们说的,招人的时候该不会说的让人家打白工吧?
不妥不妥,不给工钱的那叫劳役,这些年轻小子不是登州人,服劳役也不该在登州服,让他们干活必须给工钱。
苏子安之前也和他说了这部分支出由衙门承担,这是只顾得和他说忘了和这些干活的小子们说?
这种事情都能忘,年轻人还是没有经验,登州没他不行。
许知州捶捶老腰,俯身案前继续写他的奏疏。
他前两天刚刚带人去蓬莱治下的村寨查看,派差役跟着乡老到所有的村寨里敲锣宣传很费事儿,效果也是真的好,这么一圈走下来消息想藏也藏不住,直接堵死了富家大户为了放印子钱故意隐瞒消息的路。
就是有一点,客户想借钱需要上三等的主户担保这条规矩不太妥当。
不是所有有资格做担保的主户都能没有代价的给居无定所的客户做担保,万一客户还不上钱,给他做担保的主户
也要吃挂落。
有风险肯定得有收益,不然这事儿没人愿意干,也就意味着客户想借青苗钱十有八九得拿出一部分好处来给那些替他们做担保的主户。
登州在籍的百姓中客户足有四成,近半数的百姓都得先有担保再借钱。
衙门现在防备的就是富家大户横插一脚加利息,这么一来还怎么防?
这事儿得和京城反应反应。
客户没有定产,借了钱不确定能不能还上,朝廷要主户给他们做担保可以理解,但是朝廷推行青苗法最主要的目的是救济贫民而不是做生意,不能过于关注赚钱还是亏欠。
主户客户都是大宋的百姓,就算客户还不起钱,官府还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不成?
百姓起早贪黑辛勤做工到头来养不活自己那是官府无能,理政的官员不能让治下百姓吃饱穿暖那是他们没本事,就该由他们来开仓放粮赈济贫民,而不是卡着标准让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连借钱都借不到。
去民间走一圈就能看出来,主户再怎么贫困也有田产可以依靠,真正需要青苗钱度过青黄不接的多是客户,要是在借钱的时候必须得给人好处才能借到,朝廷何必推行这青苗法,直接让他们和以前一样找黑心的富家大户借印子钱不是更方便?
政令得改,不改不行。
自条例司开始推行青苗新法,条例司衙门八个检详文字官有一半都持反对态度,朝中就更不用说了,连向来支持王相公的御史中丞吕公著吕大人也开始动摇。
许遵之前一直支持王安石,到现在也依旧期待王相公接下来的做法,但是支持不代表无脑支持,哪儿有问题得说出来才是真的支持。
当然,他也不敢保证他的意见就是对的,具体什么打算还得条例司内部商量,实在不行让政事堂的相公们把把关也没坏处。
年轻官员有干劲是好,可这种事情不能只有干劲,很多时候还是得让浸淫官场多年老臣来参详。
政事堂的几位相公都在地方干过很多年,不管是赈济救灾还是抵御外敌都经验丰富,看问题的眼光也很毒辣,闭门造车出门不合辙,新政可以碰壁,但是不能明知道有问题还有闷头往前走。
许知州书房里的烛火亮到半夜,上了年纪就喜欢絮叨,一不小心就写多了。
京东、河北、淮南三路的青苗新法进行的如火如荼,州县的反馈也如同雪花般飞到条例司衙门。
王安石的眉头越皱越紧,青苗法的推行不可能毫无阻碍,地方送回来的反馈却大多都是捷报,纸面上没有写到困难或许就是最大的困难。
他在鄞县试行青苗法的时候都有人欺上瞒下,京东、河北、淮南三路那么多州县怎么可能都进行的那么顺利?
王安石心中烦闷不已,只是让他更加烦闷的还在后面。
当天下午,检详文字官苏辙请辞。
老王:……
条例司八个检详文字官,六个是他推荐的,一个是陈升之推荐的,只有苏辙是官家亲自任命的。
那小子平时对他就各种有意见,而今条例司成立不到一年就要请辞,让他怎么和官家怎么交代?
说他们的新法已经不得人心到连自己人都不相干了?
青苗新法的反馈还没送上来完,谁都不许走。
苏辙的调任申请被拒绝,只能亲自到老王面前和他讲道理。
他们俩本身理念就不一致,在青苗新法上分歧更大,早在三路试行青苗法之前他就说过借钱给百姓不是好事,非要他留在条例司只能还是天天吵架。
别说什么他是被他爹影响,这事儿和他爹没关系,他是真心觉得这法子不可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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