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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州的市舶司坐落在板桥镇,离密州州城有近百里的路程,再往西走走就进了莱州地界儿。
百里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快马加鞭的话上午去下午就能到,坐马车走官道也只需要两天。
清晨的风带着些凉意,正是适合赶路的时辰。
队伍从密州州城修整好再出发,苏景殊第一次去通商港口很是兴奋,路上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大人,和海外通商那么赚钱,朝廷为什么不多开几个港口用来和海外通商?”
自古以来重农轻商,不过大宋却和其他朝代不太一样,大宋商业繁荣,商人的地位也没那么低。
老赵家的眼界还是挺开阔的,市舶之利最丰,取之海上胜于取之于民,他们很乐意派人出海经商去赚海外的钱。
市舶收入是大宋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之一,海上贸易的收入和其他税收不太一样,其他税收进国库,海贸的收入直接进皇家内库。
大宋的造船业那么发达,海上贸易赚的是外国的钱,市舶司和被迫开放的通商口岸不一样,现在掌握主动权的是他们,多开几个港口应该没什么坏处吧?
没人会嫌赚的钱太多,港口开都开了不在乎多开几个。
包拯沉吟片刻,回道,“出海风险太大,海商常走的航道只有那么几条,沿海的港口太多不易管理,也容易让商贾钻漏洞。”
不过如果港口不够用的话,朝廷也会酌量新增。
大宋本来只在广州设市舶司,如今南方新增泉州、明州市舶司,北方也有密州市舶司,都是后来海上贸易兴起后新增的港口。
士农工商商为末,即便大宋商业繁荣,读书人也还是经商不是正道。
市舶司是官商,官府经商是与民争利,朝臣也不会允许皇家插手太多。
苏景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再点点头,然后还是不太理解朝中大臣们的脑回路。
经营大宋境内的生意是与民争利,大宋境外的生意怎么还是与民争利?
出海那么危险,寻常百姓不会去海外做生意,有船还有胆量的大部分都是官方的商队,赚海外的钱争海外的利怎么能算是与民争利?
不理解,但是他人微言轻,理解不理解都没有影响。
夏秋海上多风,商船多于春冬两季出海,如今已是六月,不是适合出海的季节,商队会趁这个季节在市舶司采购货物,等台风季过去就扬帆起航。
板桥镇有入海口,停靠有很多辽国、高丽、东洋的商船,有时候南洋各国的商队也会过来凑热闹。
河北、西北的货物在这里中转走水路运到南方各港,南方各港和东洋的各种货物也会从这里转运送至河北、西北乃至辽国。
那里是是北方最繁华的通商口岸,很多外国人直接在板桥镇买房安家,可以说是个繁华的国际化大镇子。
小小苏拿着公孙先生前些天画的沙门岛周边海岸,添添补补把胶东半岛、辽
东半岛还有东洋各岛画上,越看越觉得登州比密州更适合有市舶司。
他不是对密州有意见,而是真心觉得不许登州百姓出海经商太亏了。
登州要是有港口的话,高丽、日本的商船不用绕个圈去密州,直接将登州当落脚点就行。
从密州去辽东方便,从登州去辽东更方便,还省了从密州出来绕过莱州登州沿岸再往辽东去。
加强登州海防一年才花多少钱,允许船只在登州靠岸一年又能赚多少钱,朝中的各位相公算算账,不能因为怕麻烦就放着钱不挣。
公孙策点点头,“朝廷往登州增派水军,商船出海才有保障,要是登州可以出海,百姓的日子的确可以宽裕些。”
登州、莱州、密州几州的情况差不多,多山多水多洼地,能种田的土地并不算多,且经常有蝗灾旱灾,只靠种地很难生活。
没有天灾的话可以勉强度日,一旦出现天灾,那就只能靠朝廷的救济来度过灾年。
朝廷的救济不能及时到位的话,能不能熬过去就只能看命了。
“我昨儿晚上还问过包大人,登州莱州一年的财税都不到万贯。密州因为有市舶司,一年的财税是登州莱州的五倍还多。”苏景殊托着脸说道,“这还只是财税,不算其他。”
市舶司最赚钱的是商税,和商税相比,来往之人衣食住行产生的花销带来的税收都是弟弟。
大宋的关税收的不低,商船经过各市舶司要留下船上货物价格的两成当关税,如今叫抽解,不同种类的货物抽解比例不同,大部分都是抽两成。
除了关税,还有博买带来的收益。
博买制度就是官市,像茶、盐之类的生活必需品还有象牙、珊瑚等贵重物品都在禁榷范围内,有些禁榷商品严禁带到大宋境外,还有些是不能私下买卖,只能按照固定的价格由市舶司来售卖。
和登州的榷盐制度类似,市舶司压低价买入再高价卖出,中间那个差价就全部属于市舶司的收入,关税之外的收入。
盐价太高会催生私盐,市舶司经手的那些贵重物件都是稀罕物,人家走价不走量,大宋境内有多少市舶司一查就知道,并没有多少人想绕过市舶司私下交易。
衣锦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花大价钱买来的稀罕物件儿不能显摆那还买它干什么?
不如多花点钱买点能显摆的。
更要命的是,私下里和海商交易是重罪,交易量超过一百文就得蹲大牢。
一百文,京城茶馆里的店小一一天都能挣两三百文,这个量刑起点简直就跟闹着玩似的,就差直接说敢私下交易就直接下狱了。
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市舶司经手的货物价格全都远远超过一百文,朝廷的意思就是商人敢走私官府就能抓,所以一般没人敢顶风作案。
近些年朝廷禁榷的货物种类越来越少,除了少数香料还有军用的东西外其他大多都允许民间自由买卖,海商也没必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去走私。
关税收
入,博买收入,还有家底丰厚的商贾衣食住行带来的收入,全都是钱啊。
官家啊官家,您知道您让登州百姓错过了多少小钱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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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禁止船只在登州出海的是真宗皇帝,和当今圣上无关。
那就换个问法,官家啊官家,您知道让登州通商能带来多少小钱钱吗?
哭天抢地.jpg
苏景殊靠在车厢上吐魂,如果这是在京城,他能抱着太子殿下的大腿给他算登州这些年错过了多少小钱钱。
在官家面前就算了,他怕官家直接把他拎去和两府三司的相公们打擂台。
会吵架没用,对面都是位高权重的朝廷重臣,就算有官家在旁边看着他也不敢舌战群儒。
这种事情就该交给小金大腿,相公们生气了能抡椅子追着他揍,总不能连太子殿下一起揍。
公孙策往旁边挪挪,不打扰深受打击的苏通判痛心疾首。
很好很好,还没到登州就已经有登州父母官的模样了,希望到登州后能继续保持。
“大人,您都和景哥儿说了些什么?”公孙先生侧身问道,“前几天瞧着还正常,怎么今儿跟错过一座金山一样?”
包拯无奈,“你们再说下去,他得觉得错过的是两座金山。”
傻小子本来就在发愁登州百姓穷困潦倒,再说市舶司为密州带来多少好处,他能把登州贫穷的原因全归到朝廷禁止登州百姓出海经商上。
苏景殊撇撇嘴,“本来就是。”
板桥镇的通商口岸是在登州海禁之后才兴起的,登州一下子从繁华的通商口岸变成现在这种人见人嫌的地方,朝廷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抛开事实不说,退一万步讲,满朝文武都没有错吗?
天知道他的任命下来后身边人都是什么表情,大家伙儿都以为他殿试的时候得罪官家,仕途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
公孙策笑道,“景哥儿,要是所有的事情都让你干完了,朝廷还派知州过去干什么?”
苏景殊打起精神,一本正经的回道,“我也可以什么都不干,只要知州大人能让登州百姓安居乐业,顺带着让我们这些底下的官在考核时能评个优,我们巴不得能天天睡到日上三竿。”
能偷懒谁不想偷懒,这不是没有那个条件嘛。
他承认他有点刻板印象,但是刻板印象并不是全是错的,再加上他之前打听到的小道消息,他可以确定程元的能力不足以带飞全登州。
程知州身为庞太师的外甥还能沦落到去登州当官,本身就能说明他的能力不太行。
庞昱说了,但凡程元有一点能力他都不至于一直在地方辗转任职,文官又不是武将,资历够了当然还是当京官更有前途。
按照庞衙内的说法,官途最顺的是从开始当官就被留在京城稳步高升,其次就是离京历练个三五年,攒了资历再回京稳步高升,再次就是在京城和地方来回换,运道好了回京,运道不好就被贬出京,最不好的就是当
上官后一直辗转地方,到死都是地方官。
当然,这是能当上官的,那些一直在候补的不在庞衙内的视线范围内。
在庞昱眼里,程元就属于那种有点本事但是又不足以让他爹庞太师放心的人,当个知州就顶天了,运气好能干出政绩就调去好点的州,干不出政绩的话就只能在偏远边州打转。
他到登州之前是在广南西路的偏州当知州,以登州的情况来看,除非朝廷大手一挥开了登州的海禁允许登州百姓出海经商,不然他肯定还是在偏远边州打转。
靠知州带飞的几率还不如他自己起飞大,他觉得到登州后还得靠他自己。
包大人又不能在登州待三年,他不靠自己还能靠白五爷吗?
以白五爷的性子去当官,等待他们的更可能是亡命天涯而不是平步青云。
正想着,一大早就失去踪迹的白玉堂忽然冒出来,“包大人,到中午了,要停车休息吗?”
天热赶路辛苦,中午休息会儿也耽误不了什么,反正他们不着急,再慢明天也能到地方。
州城到板桥镇还不到一百里路,他轻轻松松就能跑个来回。
大中午的得停下来让马歇歇,快看他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
苏景殊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探头,“五爷回来啦!”
今天早上出门都时候没见着这人,他还以为白五爷半夜遇袭被坏人给抓走了。
日上中天,车马劳顿,确实也到了埋锅造饭的时间。
他们人多,不担心半路遇到劫匪,也不用特意到驿馆才能歇息,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停车。
包大人一声令下,随行人员立刻找到树荫摆上板凳,倒水的倒水喂马的喂马,有条不紊的忙忙碌碌。
白玉堂大老远扛了个麻袋回来,麻袋没解开,谁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展昭和张龙赵虎正围着麻袋研究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白五爷拍拍麻袋,等马车里的几位都出来了才昂首挺胸问道,“猜猜里面是什么好东西?”
苏景殊抬头看看天上的大太阳,再看看麻袋里的圆溜溜的未知物,下意识回道,“西瓜?”
夏天和西瓜最般配,到了吃西瓜的季节很多人都会一扛一麻袋,不过那是上辈子,这年头的西瓜是朝廷贡品,一般人吃不着。
那么大一麻袋,应该不是西瓜吧?
苏景殊小声嘟囔,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像,于是选择把问题扔回去,“五爷,是西瓜吗?”
白玉堂耸耸肩,“怎么一下子就猜出来了,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真是西瓜啊?”小小苏惊喜不已,因为西瓜是贡品,他这辈子还没吃过呢。
张龙赵虎也稀奇的很,“真是西瓜?五爷,我们能打开吗?”
这种稀罕物可不多见,他们一个月的俸禄都不一定能买一个西瓜,白五爷这一扛就是一麻袋得花多少钱?
不愧是白五爷,就是豪气。
白玉堂摆摆手让他们
尽管打开,先挑个大的给包大人和公孙先生送去,再留两个他们吃,剩下的交给随行人员自己分,他带回来的西瓜足够多,每个人都能尝尝味道。
“五爷,这东西不是贡品吗?你从哪儿弄的?”苏景殊压低声音问道,有种白五爷趁他们不注意出去劫了贡品的感觉。
大宋境内没种西瓜,这是隔壁辽国的特产。
虽然大宋和辽国都恨不得对方的地盘全是自家的,但是到目前为止,两国还维持着明面上的友好。
每年夏天辽国都会往汴京送些西瓜当礼物,皇帝留够自家吃的还会用来赏赐宗室和近臣,除了皇帝赏赐之外他想不到还有什么法子能买到这东西。
白玉堂扛着他的大刀坐在树荫下,语重心长的说道,“苏大人,前头就是密州市舶司,辽东的商船两三天就能到板桥镇,那地方只要有钱什么东西都能买到,何必费劲去劫贡品?”
辽东那么多西瓜,有进贡的自然也有卖的,走海上比走燕京、大名府的陆路快的多,来回运东西也方便,西瓜在密州不算太稀罕。
去辽东不像去东洋南洋动辄在海上漂十天半个月,两三天的路程而已,胆子大的船家看好天气夏天也敢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