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声软语最是能够惑人心神,若是在之前,江暮白虽然觉得为难,但会留下守候元滢滢一夜。只是现在,他冷冷地将手臂抽出,淡声道:“不妥。”
元滢滢便要他把油纸伞拿上,江暮白轻轻颔首。他拿起油纸伞,目光却蓦然看见了伞柄处落了一个小巧的“玉”字。
握着油纸伞的手掌鼓起青筋,江暮白低声喃喃着:“随席玉,又是随席玉。”
他已经成了随席玉的替代,绝不肯用随席玉的油纸伞。
江暮白放下伞,
毫无遮挡地走进了雨水中。
宗以成撒了一把鱼食,引得各色锦鲤一哄而上争抢。
“江知府病了?”
侍卫答道:“是,江知府淋雨害了风寒,像是极严重的,请了好几个大夫上门瞧看。”
宗以成轻声嗤笑:“他当真是脆弱,不过是知道自己是替身罢了,这便受不住。”
不过这样也好,儒生大都有文人骨气,绝不肯做他人的替代。元滢滢此举,对江暮白而言无疑是极大的羞辱。江暮白断然不会再亲近元滢滢了,少了一个围在元滢滢身旁的聒噪之人,宗以成只觉得畅快。
“桓小姐来信。”
宗以成浓眉拢紧,打开细看才知道婚期已经定下,两月之后便有个好日子,甚是吉利,最宜婚嫁。
只要和桓冉成亲,宗以成所能仰仗利用的权势便多了起来,对他的仕途是一大助力。他本就把姻缘当做前途的垫脚石,娶哪个女子于他而言,都大同小异。只是,想到以后自己的名讳会和桓冉的连在一起,宗以成便生出淡淡的烦躁。
他不愿回信,只让人给桓冉传话,说婚期全听桓冉安排。
宗以成看着书信所说,婚期在即,宗以成需速速回京,操持众多事宜。如果宗以成能够带桓瑄一同回去,便再好不过,若是不能,也凭桓瑄的心意。
宗以成若是走了,便极难见到元滢滢。一别数月,再见面时,元滢滢说不定已经再嫁。虽然宗以成可以把桓瑄留下,只是桓瑄并不敏锐,恐怕元滢滢被人勾了去,他也恍然不知。宗以成舍不得权势,也舍不得元滢滢。他深知没有鱼和熊掌兼得的美事,总需要舍去一方,留下自己最想要的。
对权势的欲望,已经扎根在宗以成的血肉中,让他轻易放弃不得。看起来,他只能放弃元滢滢。宗以成安慰自己,不过一个女子罢了,男女情爱本就轻浮可笑,不应该耿耿于怀。
只是,宗以成准备见元滢滢最后一面,便彻底放下。
但他一唤“元姑娘”,元滢滢缓缓转身,鬓边碎发轻轻晃动,面容盈满笑意:“桓公子,上次的话本子你可看完了,我再没寻到那样有趣的话本子。”
她只是清浅一笑,便足够动摇了宗以成的决定。宗以成想着,今日来此应该是错的。他应当立刻回京,见不到便想不到。如今见了元滢滢一面,他心中越发丢不下了。
即使是轻浮的情爱,但若是对面之人是元滢滢,宗以成想着,情爱会被包裹上一层糖衣,让人贪恋其中的甜腻。
杜撰的话本子,宗以成信手拈来,听得元滢滢目光发亮。
宗以成面色如常,黑眸却紧盯着元滢滢柔腻的侧脸,眼神晦暗幽深。他很想伸出手摸上一摸,却知道不能急切,恐怕会惊着元滢滢。
权势和美人,如同分别坠在秤杆的两旁,左右摇摆着,令宗以成抉择不定。
只是,宗以成无比确信的一点是,他绝不能抛下元滢滢,独自回京,不然他定然要悔恨的。
但要元滢滢舍弃家业跟着他走,便需要合适的借口。
随清逸的学业优秀,夫子特意邀元滢滢见面,直言随清逸的天资,留在此等地方恐怕会被荒废,需得去更好的地方才能大放光彩。
元滢滢满心想着随清逸,忙询问该去哪里。
夫子缓缓道:“普天之下,文人骚客聚集之处便是在京城。清逸本就才华出众,若能够在京城进学,日后定然有一番好作为。”
京城……
元滢滢拢眉,京城太远,且随清逸若是去了京城,她便要跟着去的。
夫子看出元滢滢心中的犹豫,出声劝道:“随夫人听过孟母二迁的故事吗,孟母为了孩子,尚且可以多次搬迁住所,随夫人也可效仿孟母之举。自然,随夫人若是不情愿,也是可以的。只是清逸这般璞玉,应当送到京城去打磨一番,在这等地界湮没,实在令人可惜。”
闻言,元滢滢不再犹豫,夫子平日里对随清逸多有照顾,自然是全心全意为随清逸着想。不过是去京城罢了,只要能够对随清逸有助力,元滢滢都愿意去做。元滢滢犹记得,梦境中随清逸失学在田里忙碌的模样,她的孩子出类拔萃,念书极其用功,不该沦落至此。
待元滢滢走后,夫子身子一软,跌坐在圈椅中。侍卫从暗处走出,摸出一包银子放在他面前。
“你说的不是胡话,随清逸去了京城,当然比留在此处要好。讲了实话还得了赏银,莫要一副被人胁迫做了错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