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圣树垂坠着同心结,鲜红的丝绦长长飞扬,掠过少年天神那赤红的婚服袍角。
他极其失魂落魄的,似乎陷入了魔怔。
反复地在问。
“为什么……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那眼底交错的,是阴萝很熟悉的,她也曾在玩家眸里见过的,那种无机质的冰冷漠然的目光。
果然是同出一源。
这道初源,她等了三千年,终于捉到了。
比起赤无伤的魂不守舍,阴萝却是趁他病要他命,“怎么?你真以为你瞒得很好吗?你小时候常常睡在我小床上,你知道为什么唯独九神岁那一次郑夙要赶你走吗?”
自那以后,赤无伤再没有在金阙天留宿了,也没再睡在阴萝的身边,直到他们长大之后,又阴差阳错入了潮海,吵吵闹闹几番,埋怨过,冷落后,又次次和好,彼此才亲近起来,再度有了同床共枕的情意。
一见钟情的终究是世间少数,他们纵然从小长大,幼时郑阴萝霸道惯了,关系却也着实说不上好。
因而这一份情意也是一桩桩一件件,大事小事垒建起来的,不用担心那是空中楼阁风吹就碎,可也因为垒得太高太真实,为她做过的事情都浮现在眼前,心里眼里都是她,被她一扯过肉,呼吸就密密麻麻疼了起来。
赤无伤一怔,“……什么?”
阴萝却道,“那次,郑夙看见你拿了一把剪灵,放在我的脖子上呢,我们第一次温存前,你说你记着抓周的仇,那时候是想剪我的一根辫子,事实上真的是这样的吗?你是想要我的命吧?”
“为什么呢?因为我那时候呀,还不是你在起源空间里见过的郑阴萝,你怀疑我夺了她的命,也想我给她偿命是不是?”
他的呼吸霎时就凉了。
阴萝都被逗笑了。
“让我给自己偿命,也亏得你想得出来呀。”
她自从晋升天道之后,戾气依然不减,但心胸却开阔了许多,往常都很执着的事情,半点亏都吃不得,这会遇到这种倒霉的事情,倒显得平淡。
不然还能怎样?
蛇蛇经过那一群颠公颠婆,如今都很平心静气啦。
不气不气,长命万年。
阴萝双手合着,“多奇妙呀命运,只是因为光阴的交错,我误闯了你的起源世界,竟不知道会造就你,造就日后为我夜奔堕海的小情神赤无伤。”她又意味深长道,“这满神天里,双生子也有,偏就你,是红吉神,白凶神,一身双魂,吉厄双生,你跟那原先的胎魂,早就融为一体吧?”
难怪她找遍了满神天,都没找到那异种天道的影子!谁知道人家早就融入其中!
她甚至还炸了炸看起来最有可能的容雪诗!
结果没炸出王,嘿,反而把她炸进了下一回循环!
如今阴萝掌控天道后,跳出郑夙的循环已经变得很轻易,那一次她假死都是唬他们的呢!
要说她身上的优点不多,但爱养自己却是够的,她是绝不会为难自己,做出为苍生献祭自己的事情,苍生要是需要献祭才能拯救,那这方吸血的天地还有什么存在意义?
早死早拉倒啦!
她极为爱重自己的骨气,爱惜自己的身体,虽然不择手段,也有大义大局,但这得建立在她个人安好的前提上!
要是她个人都得不到好,大局对她来说又有什么价值?
多几个人给自己坟头献花就会很好看嚒?
姑奶奶可半点不稀罕死后风光,生前都不得痛快,死后屁用都没有,她更不喜欢那种死了就成了朱砂痣白月光还爱得要死要活的火葬场!
生前不爱我,死后还指望他们爱吗?喔,多给她擦擦棺材板的爱吗?
不过这不妨碍阴萝利用这种后悔莫及的爱来钓鱼执法,她入帝棺,让诸天红衣送行,就是为了钓一钓露出破绽的小凤皇。
当然她也存了一些教训那死狐狸的心思。
这妖物活得很呢。
别看在她跟前是个年上温柔好情郎,被她折了骨气,收敛了凌厉性情,瞧着极好说话,但他那一份杀业自始至终,二十万后都压不下去,在她死后,那一份诸神俱死的杀果定是少不了他的功劳,不然她问起小凤皇时候,那万年后的复兴佛宗就不会没有神秀浮图的名声。
果然,在西揽菩萨顶前他就露出了獠牙!
天道制衡四方,阴萝初初进位,就已很得心应手来制衡他们。
她这手段或许跟别的天道不同,她是用情道掌持着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走向她如愿的道途。
唔……她是承认她控制欲很强啦,但阴萝又没心没肺地想,等他们摆脱她的情道掌持之后,说不得又进一步,她这还算送他们一程呢,这等机缘,无缘者求都求不来!
她的兄长天犯了苍生的禁忌,所以被她攻讦了道心,但她这犯的是自己男人的禁,是他们自己想不开,要为她要死要活的,跟她有什么干系呢?对吧?
于是阴萝又理直气壮起来,直视着初为佛世尊的薄伽梵,很不客气对祂发号施令。
“去请未来佛,我们很该回去了!”
薄伽梵一颗心入了佛海,但金身却没有剃度,那头血汪汪的长发跌卷在腰边,昏沉浓艳极致,“回去哪里呢?”
“当然是——”
阴萝望着赤无伤,幽幽吐字。
“回到二十万年后,回到我即将身死的那一刹那!更回到诸神俱死那一日!”
“好。”
佛世尊容雪诗朝前走了一步,竟是将阴萝半腰拢在怀里,更是托起她的手掌,教她指尖翘起,做了一个未来契。要是不看祂出家佛的身份,这么亲昵的姿态,换谁看来,都像是情郎在教持他心爱的小女君怎么周道练功。
祂的掌心偏白又偏暖,肌肤都仿佛如一池暖香油,温热融在她手背,那股似兰香又似麝香的气味很淡了,在她的鼻尖逐渐远走。
祂的胸膛却没有像平日那样,热切含着她的肩胛骨跟腰臀,恨不得她长进他的肉里。
阴萝偏头望了望祂,妖狐佛宗顶着这艳绝诸天的美相,那双血红的妖瞳沉寂下去,变得平正温和。
但阴萝仍旧捕捉到了一丝波动,她好奇问祂,“你恨我喔?”
佛世尊就笑了起来,柔如春风,“试问这诸天男君,谁能不恨帝主?别人是杀夫证道,您证道不止杀夫,还教他们入佛道,入无情神道,被迫顿悟到断情绝爱,您还怪好的呀。”
?
这是出家人能说的话吗?
阴萝难得被噎住。
这妖佛怪里怪气得很呢!
于是她也恶声恶气,“快点干活!既然都成佛了,就少占我便宜!”
佛世尊:“出家人的便宜,怎么能叫占便宜?施主讲点道理,是你要我请未来佛的,心对未来不诚,怎可能请到未来佛?”
阴萝指责他,“你家请未来佛是来捏女施主的手的呀?”
佛世尊低头与她对视,手指交扣住,“施主是真的不懂吗?我的未来并不含着佛道,也与施主息息相关。”
祂竟是愈发平静,“而我原本的未来,她就在这里。”
这没什么不可人言的,祂本来就是嗜血妖狐入情圣佛道。
佛世尊拢着她的手掌,远远看着像是含吸着她的指根,这让百万光头们很是迷惑不解。
八师弟:“四师哥,狐尊这是出家了吗?”
八师弟小声补了一句,“看着像是出了,但怎么好像更猖狂撩拨女施主了呢?”
虽然那女天也不是普通的女施主,但也不是佛世尊动手动脚的理由对吧师哥!
梦春羽:“……”
老子又没恋过,你问我我问谁去!
佛世尊请来了未来佛,等它那庞大的金身一落,祂更是猖狂,握住阴萝的手改成了抱揽她的腰,纵身跃到了那莲花般的佛掌之上。
“别动,要走了。”
佛世尊拨了拨阴萝的背发小辫。
八师弟愤愤:“猖狂!真是太猖狂了!想我彻戒入行八千年,连女施主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世尊不但碰了,祂还——”
你看哪,那诸天小帝主着了一身碧汪汪的金丝冷艳婚裙,偏那佛世尊顿悟之际,也是一袭冷血衣,他们合在一处,正衬这四界绿裙红衣的婚嫁习俗。
不知道的还以为佛世尊今日娶亲呢!
而百万光头顿时将彻戒淹没。
“嘘!嘘!师叔祖冷静!现在形势变了呀!”
“是呀师叔祖!怎么可以说世尊的坏话!”
“咱们背地里说也就罢了,万一被祂听见,不给咱们吃白饭怎么办!”
八师弟:“……”
该死,这就是一群只会吃白饭的孬种和尚,半点都体会不到你们师叔祖的可悲!
但白饭他也是要吃到天荒地老的,遂闭嘴。
可彻戒万万
没想到,他都隐忍到这个份儿,那个妖尊佛世尊竟然这样可恶道,“苦海泅渡未来,实在不易,还得辛苦诸位推一推这金身。”
众尊:?
彻戒:??
世尊,你抱着你的女菩萨悠然高坐莲台,咱们在底下给您推金身渡海,这样真的好吗?
我感觉拜了一尊假佛!
但诸天众尊可不敢迟疑,都纷纷飞落到未来佛的附近,道法齐出,推动金身入苦海,他们在阴萝弑天的那一回,就知道这些大尊者总是游刃有余,他们谈笑风生间就能将事儿办成,而他们只是迟疑一刻,就会惹来万劫不复的杀身之祸!
果然!
就这一刹那,那凤凰台有了动静,无边的炎火烧灼起了红寿宫,颇有一种不死圣者的味道。
而所谓的不死圣者,就是诸天死绝,唯我独尊,用众生轮回祭炼自己的不死之身。
众尊凛然。
这异种天道似乎又突破了,还离最终不死者更进一步。
赤水伽婴眼神复杂,他从未想过这二十万后来的最小的弟弟,竟然会是异种,但就算没有心灵共感,那一丝血脉的牵系还是让他感受到对方那斑驳滚动的痛楚。
未来佛落入苦海里,光阴开始飞快掠过。
“别——别走!郑阴萝!郑阴萝!你给,我,给我小爷回来!!!”
赤无伤同样从凤凰高台坠下,义无反顾扑进了未来苦海里。
他那红服水火不侵,苦海不湿,但他的肉身却没有,破开的血痕越来越多,下半腰更是被苦海腐蚀成一具修长壮丽的尸骸,他不觉着疼,疯狂追着这金身佛陀,黑水飞溅,阔海无边,猩红的落日又追在了少年天神的身后。
“郑阴萝——”
“你休想,休想!!!”
起先他还涨红眼眶咬牙切齿地威胁。
“小爷能找到你第一次,就能找到第二次,第三次!”
“你逃不了!逃不掉!郑阴萝你逃不掉!”
后又渐渐成了哭腔。
“郑阴萝,你回头,你回头看看我!我错了!我错了!”
“你看我一眼都好,你别抛下我——”
直到苦海淹过少年天神的颈骨,唇鼻,双眼,额心,他仍是高高举着那手,手腕戴着一根硬皮质的蜡皮绳,拼命想要朝前抓住什么。
他撕心裂肺的哭声被抛在风声之后。
“心疼了?”
佛世尊垂眸问着她。
但阴萝仍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世尊,试探我你很高兴喔?”
佛世尊凝视她一眼后,不再说话。
诸天众尊没想到自己还有重返二十万年后,诸天坍塌,诸神俱死的那一日。
而这一日,正是阴萝被昆吾天尊西池天后等神祇定罪,逼着出让神徽给他们的爱女,伪神女江双穗。
云澜天境还在坍塌,众神众尊的表情都变得极其微妙,他们有的被阴萝堕过神国,也有的被阴
萝踹进光阴,又在二十万年前重走一遭,所有因果联结都已清晰,而当他们重新回到问罪这日,心境复杂极致,尴尬,心虚,愧疚,懊悔。
都有些不敢去看佛掌心里的天道。
众生心境动荡,第一个感应到的就是阴萝,她只是嗤笑一声,从佛世尊的怀里站起来。
“先别急着悔。”
阴萝绿裙飞舞,扬起众生命盘,被她伸手一抛,高悬在穹天之上。
“这是你们的天命之盘,我掌持天道后,就掌在我手,如今——”
她陡然握拳,众生命盘碎裂,化作无数金丝银线,坠向这一片未来苦海,灿然而盛大,令人不敢直视。
“天归还给你们!”
也在这一霎时,众神众尊无论是法灵还是境界,竟都趋于圆满!
他们都滞住了。
天道这是何意?
就听得天道说,“众生各走其道,也各有其命,所谓的天命预言,不过是一场枭雄称世的造势骗局,被骗者何其甚多!我已碎过返天珠,今日再碎这天命盘又何妨?你们的天命,不在我手里,而在你们道中,还望诸君都晓,人人都是主角,人人亦是天命,爱之重之行之践之,方能挣脱焚笼!”
他们震惊,愕然,仰望着那一尊至高的天灵,生出无比澎湃的崇敬爱意。
然后下一刻他们就看见这天灵快活咧开笑唇。
“哪,乖乖们,你们的天命我都返还给你们啦,从此以后,自己的道自己登,自己的命也要自己救喔,不要老想着让我捞你们,人家忙得很呢,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懂了吗?”
众道尊者:“……”
得,就知道他们的天道是个滚刀肉!
也不等他们多想,阴萝就一脚踹向佛掌,金身瞬间破开未来海,众尊也正式进入了二十万年后!
随着女主江双穗身死,异界浩劫再度降临!
面对漫天扑来的漆黑腕足,这一次众尊有了底蕴,也有了准备,不慌不忙驾起法灵,结起手诀,全神贯注投身在这一场诸天大战。
阴萝也是双脚一蹬,重新入了自己的身体。
过去与未来融合,就化成了现在身。
“刺啦——”
悬龙庙,异度空间,破空声响起,阴萝的腰蟒也缠住了影子。
她转头一看,少年天神那略带猩红煞气的眉眼就映入视线,脸庞还戴着一副铜钱面。
“果真是你!”
阴萝冷笑。
她原先就觉得很微妙,当她“身死”在罪台上,赤无伤作为她的小竹马,似乎也是痛到极致,不顾哥哥们的阻拦也要坠向冥京去接她,此后就是销声匿迹。
如今想来,他消失是为了启动中央控制器,调动玩家入侵诸天吧?
他甚至还捅了她胸口一枪!
“……你?”
白地凶神赤无伤有些惊疑不定收回了枪,他的头发俱是束起,扎起了一捆马尾,很高,但也短
,缠着雪白的凌丽的丝绦,单耳戴着一枚高瓷蓝的绿松石,是周身上下除了金铜钱外,唯一的夺目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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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架要紧。功行先还我,不然得被他们活活打死。”
不是神主郑夙又是谁?
阴萝心道,这采阳补阴,都吃进我肚子里,那是想还就能还的吗?
而神主郑夙说完,就抵着她的鼻尖吻了下来,像是吸蜜汁般吸着她的唇心,不仅将他的镇宫道珠给吸了出来,还把自己原先借给阴萝的一身功力也吸了个天翻地覆,吸得阴萝小腹都绷得发痛,脚趾头紧紧蜷了起来。
郑夙还嫌不够,又是吸了舌,情不自禁抬颈的时候,还把阴萝的双脚都给吸得原地腾空。
阴萝:?
您这嘴里是藏了个无量海是吧?!!!
郑夙好一会儿才放开了她,薄唇也是水润润的,透红得糜艳,活像是什么男妖精。
而郑夙吸完,还不忘提醒阴萝。
“凶神行诡时刻,你注意点,别太惹他生气了。”
阴萝忍不住道,“你都当着他的面儿把我这嘴吸肿了,还教他怎么不生气?”
郑夙没有半点的心虚与愧疚,他颔首,“下回注意。”
神主额发微分,长发也似雪墨披落下来,耳边摆着一根暗饰玉,掠过阴萝的脸庞,他返回云澜天境坐镇大营对付异种前,稀罕摸了摸她的脸,还问了阴萝一句,“能应付得过来吗?”
阴萝口出狂言,“区区几根,小看我呢!”
小哥郑夙轻哧,“是谁,在师尊老祖的三千枚情药前,吓得屁滚尿流的,还要我来救的?”
阴萝羞恼,“你闭嘴!”
如今她这小孩般的恼羞也很少见了,郑夙难得稀奇瞧了瞧,这才携卷起太阿剑,返回他的主场。
他也好,阴萝也好,众生也好,都有自己的天命需要奔赴,不管他前身是否兵魔神,既做神主,做了这苍生之尊,他的职责就庇护周天生灵,战死至最后一刻!
与此同时,容雪诗也恢复了现在身,只见他胸前配着八万四千枚骨白冷色的天意子,渡世功业累累,却束起了一腰的黑丝带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