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巢。
晚10:35。
冰冷的水流从天花板边缘降下,瀑布一样冲刷着房间的内壁,自洁装置每半天启动一次,凯特守在房间外面,等待水流一点点冲洗掉地面上的污渍,等这个程序结束,他就可以去睡觉了。
10:40分。
自洁程序结束,先前被废弃物和污渍搅动浑浊的水已经清洗到透明的洁净。凯特放下心来,就在这时候,他接到一个电话。
“老板现在要过来工厂。”
电话开头第一句是这样。
老板很少会在深夜过来工厂,这里离市区很远,开车来回要费上很长一段时间,空轨是最快的交通工具,这里没有设置站台,事实上,别说空轨,就算是像蛛网一样弥补整个城市的基础公交系统——公交车、共享自行车、滑板车,在这里也没有任何的踪影。
这一片地都是海恩科技的地盘。
白银共和国维护私人领地,除了他们自己人,没有人会将车开到这里。
凯特走出工厂,为了避免在见到老板时失态,他提前吃了两颗强效咖啡糖,水巢划定的区域很大,一个地堡一样的半圆形建筑,藏在丛生的杂草和树林之间,人迹罕至唯一的优点就是,当有动静出现的时候,你可以很准确地判断出动静的来源。
车开进地堡附近,凯特警觉地打开电筒,看见车牌号,松一口气,上前迎接。
费程从车里走了出来,步履匆匆地往地堡的入口走去:“带我去见33号。”
下午的时候,33号数据测量完毕的消息传给了费程,在那时,他的回复是明天过来。
也许,33号的问世比想象中更让他激动,他已经等不到明天了。想到这一点,凯特立刻回答道:“好。”
两个人通过入口,紧接着是一条长廊,七拐八拐,地堡的路线过于的复杂,光线不够好,很多地方也没有设立任何的标志提醒——这是故意的。除了他们自己人,任何外面的人进入这里,第一时间绝对找不到方位。
费程:“莫尔博士在孵化室吗?”
凯特回过头,脚步从旁边让开:“我立刻去把她叫醒。”
***
孵化室。
灯光从玻璃板的内部亮起,照亮了水流中赤身裸体的男人,淡紫色的皮肤在冰冷的水流中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暗淡,好像他是某个从土里长出来的植物——从他一动不动的脸部表情和肢体语言来看,他跟一株植物的差距也并不是很大。
玻璃板上踩着的皮鞋正在来回挪动。
费程居高临下地观察水池中接着管子漂浮的男人,他的声音有一点狐疑,还有难以抑制的兴奋:“这就是03号吗?”
站在顶层玻璃板边缘的莫尔指着墙壁上传输回来水池内部影像,以及在底下那位试验品身体数据的电子面板,略带着鼻音地回答:“他是目前唯一一个成品。一个完美的意外。“
很奇怪的是
,人类惯常用来审定计划可信性的目标和理论从来没有办法解释新兴事物的诞生,科学的进程总是出现在意外当中,因为意外,人们发现了青霉素,又因为意外,人们发现了糖精……
异血的基因融合从来就不可控,无论是感染路径,产生传染性的时间,需要的环境,乃至于最后异变的结果。
费程后退两步,视线从脚底下的玻璃水池挪动到房间对面一整面墙的电子屏上。
——身高:191.12厘米
——性别:男
——体重:75kg
——身体年龄:22岁
——异血基因:狼
……
臂展、手指长度、身材比例、心跳速率、每一项详细的数据都展示在电子屏幕的右侧,莫尔手摸在屏幕上,还在往下滑动:“90%以上的身体数据都优于我们现在所培育出来的所有异血,当然,这只是实验室测出来的数据,更准确的数据需要对真实环境的参与。”
费程:“现在可以放出来吗?”
莫尔点头:“可以。但是……”
费程:“但是什么?”
莫尔:“他还在睡觉。”
……
房间气氛一下陷入沉寂。
费程看着这个刚刚到他肩膀的金发女郎,眼中闪过一丝不满,这点不满很快地被他遮掩过去——莫尔是个优秀的生物学家,唯一的一个毛病。
事儿贼多。
爱给所有人当妈。
连实验样本都不例外。
莫尔还在据理力争:“监控系统显示他正处于深度睡眠状态。”
费程:“如果没有来水巢的话,我现在也应该处于深度睡眠状态。”
莫尔哽了一下。
费程冷冷扫到莫尔的面皮上:“你是想要让我白跑一趟吗?”
莫尔扶了一下眼镜,经过了漫长的心理斗争,她走到了监控屏幕前,唤醒了水池的操控系统,透明的玻璃板就在这时从地板中间裂开一条笔直的缝,一股寒意从脚底下冰蓝的水流中窜上房间。
费程后退到了房间的墙边,水池底部下沉出来四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孔,水流旋入孔中,水池的水位开始往下降低,很奇怪,冰冷的气息没有消失,房间比刚才还要沉寂。
哗啦——!
金属的池底弹出来一块方形的底板,身材高大的男人赤身裸·体地从水池中上升,升至顶端的时候,水池的水流已经排空,地板比地板要高出于十厘米,他比费程还要高出一颗头。
房间所有角落藏着的灯光都在这时打开,纤毫毕露地照亮他的每一寸皮肤和汗毛。
他长得真的很像人。
没有一点狼的样子。
倏然,他睁开眼。
一双灰蓝色的兽瞳,支撑他身体进行代谢的管子在他的摆臂之间往下掉,迅速回收到水池内部。他的瞳孔天然是危险的形状,因为突然转醒,脸上带着的愠怒加深了这
一点危险,他看起来像要马上出去打一架。即使他的脚一点也没有挪动。
费程:“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莫尔:“他知道自己叫33号。”
费程:“他知道我是谁吗?”
莫尔走到电子屏幕侧面的墙边,那里有一个挂着毛巾的支架,藏在银灰色的烘干机里面,她打开烘干机,柔软厚重的白色浴巾从里面弹了出来,这个过程有一些漫长,到费程有一些不耐烦的程度,但他依然在保持等待。
毛巾取下来,莫尔走到33号面前,说了一句“蹲下”,33号乖顺地照做,毛巾从头顶拢了上来,莫尔边擦着他的头发边说:“成先生已经为他做过输入了。他的计划是明天等您过来测试稳定性。”
绵软的毛巾在他的肌肤上面轻柔地滑动,冲到顶端的愤怒一下子哑火,神志就在这时候从天边被抓了回来,33号仔细地端详眼前站着的这个男人,陡然,他的瞳孔开始放大。
“父亲?”沙哑的声音从他的嗓子里面冒了出来。
***
擦完身体,莫尔为33号取了一套崭新的休闲服,上面是白色的T恤,质被这样活泼的装扮中和掉不少。
虽然33号认为他是费程的儿子,费程倒不会觉得自己真是他的爹。就在那一句“父亲”出口之后,他反而察觉到一种古怪的危险。
完美品的定义是——“智商极低,身体成熟度极高,衰老速度极缓。”
强烈的不安感作祟,费程在莫尔打开门的时候改口:“算了,我明天再过来吧。”
莫尔和33号的目光同时投向他。
费程:“明天过来,测试过稳定性,你再跟我一起,带他出去在真实环境测试数据。”
大半夜过来水巢,把人吵醒,最后又什么都不干就离开,对于这种反复无常的甲方,凯特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热情。咖啡糖起效缓慢,他这时候才完全没有困意,精神万分地领着老板走出工厂,目送他坐上那一辆来时的黑色轿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