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巷口。
电子眼已经被拆掉,地上到处是果皮纸屑和没有来得及清理的液体,尿味,酒味,污水的臭味,混杂在空气当中,被晚风迎面吹来。除了路口外面的宽阔大道和标记明显的路牌稍微能彰显一点城市的有序规章,越往里面走,路就越是狭窄和崎岖,最底下还有一条几十阶的楼梯,楼梯连接的又是另一条小道。
环卫机器人似乎对难走的路力有不逮,这里是显而易见的漏网之鱼。
熄火,打开车门,章驰伸头看了好几眼,才敢回过头看向正从副驾驶座挤出来的蓝夜:“你住在这里?”
蓝夜关上车门,伸手撩了一把头发,这里的灯光比河边亮太多,圆形的路灯从上到下将她照亮,光中浮起来细密的尘埃,像柔光滤镜,将她整个人照得朦胧,她的脸上还有因为酒精还没有消去的嫣红。
她自然而然地从皮衣里面抽出来一根烟,点燃,抽了一口,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吐出烟圈,像是累了,闭了闭眼,又睁开。
“当然不是,我住那
“不想被你找上门。”
章驰于是目送她离开。
人走到下楼梯的口子,转过头来打了个招呼,手往外面招,意思是——“回见”。
又或者是——“走吧”。
扶着扶手,她消失在了水平的视角。
章驰收回目光,她抬起脚,正准备绕过车头,耳边传来了很轻微的莎莎声。
街道安静,这点声音衬托得清楚,且很轻易地能够察觉到发声位置。
章驰低下头。
脚尖碾到了一封信。
踩到大概一半面积,邮戳的位置露出来,寄件人的名字被脚挡住。
这年头还有人寄信。
章驰蹲下身捡起来,发现就在车停泊的旁边,有一个绿色的邮箱筒,到她肩膀的位置,上半部分是一个呆头呆脑的青蛙造型,青蛙嘴巴裂成一条横线,一个指头的宽度不到,刚好能够容纳信封进入。
邮箱筒上半部分的保密设计没有遭到破坏,主要是下半部分,不知道被谁用工具撬开,稀里哗啦落了满地的信,像呕吐物一样堆积在一起。
章驰将信从青蛙的嘴巴塞进去。
信滋溜从筒里掉下来。
最后落进了呕吐物的最高点,带着一点力度,将这堆还没有被邮递员收走的信又搅乱一番,刚好起风,几封插在边缘的信飞到了章驰的脚面。
章驰:“……”
她蹲下身,继续捡起来信。
一扫而过信封上面的文字,她将信轻轻地放在信堆的最高处。
收回手,她顿住。
她迅速将信夺了回来,看向信封右上角的位置——
邮件类型:国际邮件
送达地址(编码):“0324,1182,9392,3924”
0324,1182。
章驰掏出终端
。
打开备忘录——
打开最新记录——
ACD0324,ACD1182,ACD0322,ACD3081。
ACD是南区市政的前缀。
这是所有数字的共有项。
排除ACD,前两组数字完全相同。
打开浏览器,输入:“0324,1182”。
搜索结果:
——“搜索引擎机器人猜测您是想要问以下问题。”
——“0324和1182是哪里的邮编?”“1182是鸦青市的邮编吗?”“奥天帝国的国际编号是0234还是0324?”“国际编号和城市编号谁应该放在前面?”“只写了国际编号和城市编号,信会被放在哪里?”“邮编定位码填写错误可以追回邮件吗?”……
国际邮政编码。
0324是奥天帝国的国际编码,1182是鸦青市的编号。
对照着信封上的数字,章驰一个号码一个号码地完整输入搜索引擎。
——“0324,1182,9392,3924”
——奥天帝国鸦青市佰利纳区草绳街24号。
这封信的收件地址。
一封国际邮件,漂洋过海来到白银共和国。
魏易是奥天帝国的公民。
入狱的信息表上显示她来自鸦青市。
这就是K给的信息。
显而易见。
只要魏易看到这串数字,就会立刻反应过来这些东西代表了什么。
井盖根本不是重点。消防中心,蝴蝶纹身,也不过是一个用来遮掩的媒介。转换信息的核心在于她这个人。
纹在“她”的背上,被“她”看见,确认除“她”以外的人不会窃取到这条信息。
这个数字可以印在任何物品上,选中城市的井盖,只是因为它们数量庞大,从0到万,乃至十万百万,完全不会超过编码需要的数字,且不会轻易变动。
——“K从来没有露过面。他从来不会私
费尽周折,机关算尽,就是不能够当面说清楚。
是因为这个位置招惹了太多的仇家,避险目的,还是他出于什么原因,无法现身呢?
被困住,被囚禁,残疾,距离遥远,跟奇良一样怕死的黑客……
在原地站了有三分钟,章驰将信重新放了回去,对着搜索引擎输入备忘录的所有数字。
——“0324,1182,0322,3081”。
确认搜索。
——“搜索引擎机器人猜测您是想要问以下问题。”
——“想要寄信到奥天帝国鸦青市总邮局,可以只填写03241182吗?”“0322是马刺区还是蓝合区?”“032230是马刺区权杖街的位置编号吗?”“国际邮编第一组国别编号写错了邮件会寄到哪里?”……
汇总信息:
——“奥天帝国鸦青市马刺区权杖街81号。”
“嗡嗡嗡”——
章驰抬起头。
夜空之中急速行驶过一辆悬浮执法车,车头亮着红色的警灯,照亮了厚重漆黑的云层,眨眼之间,又躲进了高楼的背后。
天空安详如初。
两秒后。
刚才驶过那辆悬浮执法车的高楼背后,升空一架闪着微弱光芒的救火无人机,隔得太远,听不见声音,蹑手蹑脚地往相反的方向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