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良也吐了。
好像吐变成了一种可以传染的精神疾病。
尤修的精神看起来非常崩溃,他将头埋在沙发的抱枕里面,屁股朝上,整个人好像一条放大的虫,腰部跟着哭声一起震动:“我不想死,我想回家,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没有人想要死。
但他们能做什么呢?这里没有医生,坐车出去医院,大概率会被医院直接扣下——而且,作为板上钉钉的传染源,到处乱跑,属实是有一点良心泯灭。
他们就只能待在这间屋子里,等待命运的铡刀砍下他们的头颅。
章驰整个人都陷在沙发里。
也许是因为恐惧来临过太多次,好像狼来了的假警报太多,到狼真的来了,即使不是道听途说的以讹传讹,也突然一下子没有全身震颤的紧张。
因为你突然发现,你那么的害怕狼,那么的关注狼,其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欢迎。
狼听了你内心一直没有忘记的呼声。
最后狼就真的来了。
你奋力往上,死里逃生,打一个滑,就掉进了狼的嘴里。
章驰回忆起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
那一架飞往
新的开始的飞机。
据说人临死之前会闪过自己的一生。
这辈子……手动回忆一下。
客厅安静得只剩下餐桌那头陆英的咀嚼声。他吃着吃着,突然发出了一声“干呕”,人立刻餐桌上跳了起来,跟一只被踹了一脚的疯马一样,张着脑袋四面八方寻找罪魁祸首,他的目光最终落到了餐桌上那个比脸大上两三倍的空盆上,潜水一样将头沉入盆中,吐了个昏天黑地。
“呕”——
这一次是尤修。
他所处的位置和身体的姿势很巧妙,理所当然地直接吐进了沙发里。
客厅弥漫开一股酸臭味。
章驰打开了窗户。
耳边传来了轰隆的轧地声。有一点像是大卡车,又有一点像是轿车。
声音越来越近,最后,窗户视野之中,遥远的一角,出现了一辆高大的装甲车。
车上挂着一面国旗。
章驰蓦然觉得眼熟。
等那车开过了两秒,她忽然想起来。
白银共和国的国旗。
***
装甲车走了很久。
在村子的主干道招摇过市。一辆接着一辆。路上本来还有行人在走,这会儿都没有了,好像那车是一阵风,吹过来,人就跟沙子一样到四面八方去了。
现在客厅里的人都吐完了,大家都走上了二楼,在周宇的房间——他屋子的窗户跟客厅同一个朝向,一楼的视线没有二楼的宽阔,阳台又太过危险——虽然军队的到来证明了他们至少暂时不会往这里扔导弹,但没有人想跟这些刽子手打上照面。
众人都扒在玻璃上看。
一共两扇窗户,中间被墙隔开,一边站了三个人。
装甲车还在走。
整齐有序,像一条能够拼在一起的蜈蚣。每个部位都大同小异,又难以否定的不可或缺。就在这条蜈蚣的尾巴即将从道路中央逃离的时候,一个鸡蛋砸在了装甲车的履带上。
很快,五六个鸡蛋砸在了最后一辆装甲车上坐着的两个士兵身上。鸡蛋在高速冲击中烂成了一团黄黄白白的粘液,蛋壳顺着其中一个士兵的头盔落到了衣襟的位置,悬挂了一阵子,直接滑到了手腕——他坐在鸡蛋飞来的那一侧,阻挡了大部分的“攻击”。他旁边坐着的那个士兵没有直接被蛋壳冲击到,只有一点粘液,飞溅在了他袖口的位置。
车停了下来。
他愤怒地抬起枪,枪口转了好几圈,终于对准了扔鸡蛋的罪魁祸首。
一个站在三楼上的男孩。他穿着蓝色的棉袄,黑裤子,金发,头发乱糟糟的,看身高,大概有十五六岁,但如果是卡斯国人,可能得再减个一两岁——他们天然地高大。他站在阳台的位置,房子就在路边,离装甲车很近,面对着枪口,他还不知死活地大声嚷嚷。
隔得太远,加上玻璃阻挡,没能听清楚说的什么。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应该说的世界话,因为就在他嚷完那几
句后,那名拿枪的士兵脸上更加愤怒了。
他开了一枪。
枪没有打中。
因为就在他扣动扳机的时候,站在他旁边的那一名士兵朝他的身体猛撞了一下,他的枪打偏了,打中了阳台上晾着的一床皱巴巴的花被子,棉被,冬天盖的,有一点厚,爆出来一大团棉絮,沉闷地爆炸完,带动那一床被子在风中摇摆,遮住了那个男孩逃跑的背影。
拿枪的士兵又对准阳台放了几枪。
一枪也没有打中,全打在了被子上。
他愤愤地收回枪,还没有发泄干净的愤怒全都对准了刚才装他的那一名同乘的士兵身上,嘴巴一开一合,两手在空中挥舞,不知是故意还是不小心,手打到了那名同乘士兵的脑袋。
两个人直接在车上打了起来。
车停在路的中央,跟大部队直接脱离至少五十米。
胜负还没分出,几个鸡蛋又砸了过来。
这一次砸得很准,全都命中没有头盔防护的面部中央。动手的不是刚才那个少年,方位在道路的对面,一个站在阳台上的四五十岁年纪的妇女,带着头巾,一手提着鸡蛋篮子,一手握着鸡蛋——她似乎还没有准备见好就收。之前开枪的士兵立刻举起了枪,那名阻拦过他的士兵愣了大概两秒,抱着他的身体往旁边一冲。
但还是太迟了。
子弹射了出去。击中了那个妇人的脑袋。
阳台的护栏很低,她带着鸡蛋篮子从楼上一头滚了下去。
“咚”的一声。
隔着玻璃也能听见。
砸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