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景微微皱了眉。
章驰:“真的很可惜。”
项景怔了一下。
他尚未厘清这句话的含义,就见到站在他身前的女人扣上帽子连接风衣前面领子的卡扣,从应急滑梯上一跃而下。
像一只鸟,轻盈地,不受拘束地,从开了锁的笼子中逃离。很小的,一触即化的雪花从天上追着她去,风无法挽留她,雪也惊扰不了她,她飞走了。
那个笼子里还有鸟没有出来。
就在那把锁打开的同时,就在她离开的同时,他这只留在笼子里面的鸟,又被在脚上加了一把锁。
她为那只鸟感到可惜。
他曾经有过的荣誉,现在狼狈的姿态。他还要回到那个笼子里面去。
一个看管着所有鸟脚上的锁的鸟,也得被锁在笼子里面。
章驰在地面站稳,拍了拍灰尘,仰着头:“你该回去了。”
对于一个骄傲的人来说,最让人难受的不是被踩在脚下,被打碎骨头,被拆掉翅膀,而是被人同情。
同情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地位的天堑。
这是她最后的报复。
他是白银共和国派驻在垃圾岛的最高长官,他在改造营说一不二,他拥有这座岛上所有人的生杀大权。
他是幸运的,在被感染之后成为异血的30%,他的强大虽然不被记录在案
,但改造营里最穷凶极恶的红章,恐怕也拉不出几个能与他匹敌。
可他不应该同时拥有这两种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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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幸运过了头。
就好像一个熟透的苹果,轻轻砸在地上,磕破了皮,就会顺着边缘的伤口,一点一点开始腐烂。
从他成为异血开始,他的人生就注定沉沦。他自以为能遮天蔽日,到头来蚍蜉撼树,几个不安分的虫虱,就能跳到他的面前,对他耀武扬威,拉着他从无人能及的云巅东倒西歪地下坠。
她竟然敢同情他。
一种难以言表的愤怒冲破了项景的头脑,叫嚣着令他五感尽失,他抓住机舱的门,竭力站稳。
他想要跳出去,抓住她,跟她不死不休。
但就在那股怒火即将燃烧到连接炸药引线的终点时,饱经考验的理智在这一刻再次浇上了一瓢及时的冷水。
他不能为这种人,这些罪犯,赔上自己的人生。
她拿捏住了他。
她看准了他的命门。
他只能在这里站着,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将他甩在身后。
这架回程的飞机,只剩下一具安静的尸体。陪他左右。
他们都逃了。
项景咳了一声。紧接着,止不住地咳。
他仰头看天。
这讨厌的雪。
***
奇良:“像梦一样。”
周宇:“我也觉得。”
奇良:“我有一点晕机。”
周宇:“也许是自由的眩晕呢?”
二人对视一眼,头一次,没有剑拔弩张,一起哈哈笑了两声。
机场非常空旷,私人飞机和旅游飞行器停靠的区域完全不同,他们处于给飞机停靠划定的A区——至少地面上有一个硕大的白漆喷的A,除了他们来的这架飞机之外,机场已经没有其他的交通工具了。
没有摆渡车,没有工作人员,就只剩下在雪中跟呆头鹅一样站着不动的迎宾机器人。
人少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在项景的飞机启动之前,他们已经跑到了A区的边缘,一个遮雨遮阳的玻璃棚下坐着,玻璃棚旁边有一根白色的柱子,上面有一块电子屏,触屏的,展示的是有关这个机场所有的出入口。
周宇在电子屏上点来点去:“不对劲啊……”
章驰:“什么不对劲?”
周宇指着电子屏:“这个机场怎么一架旅飞器都没有?”
章驰站到了电子屏中央。周宇点开的是机场实时更新的动画,所有来到该机场的飞行器都会被转化为虚拟图像重新输出——对飞行器隐私的保护。
每架飞行器都会被处理成统一的红色圆圈或者蓝色圆圈,红色圆圈代表旅飞器,蓝色圆圈代表私人飞机,动画最上方是可切换的所有片区的停靠列表。
A,B,C,D,E。
一共五个片区,除了A区有一个蓝色的圆圈,其余的片区全都是空白。
奇良凑过脑袋:“也许现在是旅游淡季。”
旅游淡季,所以一架来旅行的旅飞器都没有。
周宇:“这么淡的吗?”
“别疑神疑鬼的,”奇良说,“这里又不是垃圾岛。”
在垃圾岛,他们就跟惊弓之鸟一样,躲在房子里面,窥视每一个从大楼底下走过的路人——奇良黑入了监控系统,试图寻找他们清白或者不清白的线索。
这里不是垃圾岛,他们不需要提心吊胆。
他们自由了,没有人可以再找上门了。
周宇长舒了一口气:“也对。”
“走吧,”他指了指玻璃棚右侧的通道,“从这里出去最快。”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众人同时仰起头。
一朵硕大的蘑菇云正从A区另一个,离他们不到五百米的出口处升起。半边黑沉的天都被这一朵从天而降的红云点亮,白色的烟雾和灰色的尘埃难舍难分着冲上云霄。
空袭警报响得振聋发聩。
众人站在原地,沉默了至少有二秒。
章驰觉得喉咙发干。
奇良声音颤抖:“那是什么东西?”
周宇:“导弹……”
他的声音也不是很稳定,好像踩在钢丝绳上,一不小心就要抖掉一个字。
“操,导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