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驰坐的是救护车,这是医院的官方车辆,和她一起的还有一个司机,一路上,他都在跟她搭话。
“你运气真好,一来就找了这么好的工作。”
“不是所有人一出来就能找到工作的。”
“这个工作很少有人辞职的,都是有关系的人才来干。”
章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救护车必须关窗,幸好窗户的玻璃透光,她一边听司机讲话一边透过窗户记着走过的路线。
每到气氛冷下来的时候,她就会回复他一两句。
现在气氛又冷了下来。
章驰问:“所以这是新增了一个岗位?”
“新增?”司机摇头,“是空缺。”
“你不是说,很少有人辞职吗?”
“他不是辞职的。”司机哼着曲儿,“他死了。葛立,上一个跟我搭档的人。”
章驰转过脸:“怎么死的?”
司机打了一下方向盘,车子转进了巷口。
“赌钱,欠了高利贷,被组织的人砍死了。”
章驰没说话。
话唠司机扭头看她一眼:“你不问问是什么组织?”
章驰很给面子地往下问:“什么组织?”
“大法官。”
到地点了。司机刹车,取下钥匙。
“大法官的人干的。他们在岛上放贷,额度很高,很多人都愿意借,但是还不上就惨了。”
司机解开安全带,“你可别干这种傻事啊。”
章驰一边拉开车门一边回他:“不会。我不赌钱。”
司机正准备跳下车,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不是说赌钱。”
章驰转过头看他,但他已经跳下车了。章驰紧跟着下车。
司机打开车后箱,从里头推出一个担架,守在尸体旁边的清洁工跟司机似乎很熟,上前跟他寒暄了两句,紧接着看向章驰,眉头挑起,问说:“新来的?葛立去哪了?”
司机一边给尸体拍照一边说:“死了。欠高利贷,叫大法官杀了。”
清洁工怔了一下,紧接着一脚踢到墙上:“他妈的,这杂种上周才跟我借了1000!”
司机笑了起来。
紧接着大笑了起来。
章驰将尸体搬到担架上,临到车子要发动了,清洁工还在那里狂骂脏话,墙角被他踢得满是血污和灰尘。
“隆隆隆——”
车子启动,司机将头伸出车窗跟他打了声招呼,他没听到,司机关上车窗,直接将车开出了巷子。
“你力气挺大啊。”司机又开始跟她搭话了。
“死人很重的。”司机继续说着。
章驰指着窗户外面的一面高墙——非常高的墙,而且不是方形的,是三角形的,类似一个平面的金字塔,墙面有均匀排列的突出的金属圆锥,大小跟酒瓶子差不多。
她问:“这是什么?”
司机扭头看了一眼,“墙。”
章驰:“……”
司机:“哦,你是想问干什么的吧?”
“挂人的。”司机又开始哼曲儿,“挂死人的。示众,知道吗?想要逃出垃圾岛的人,就会被挂在这个上面。以前人挺多的,现在少了。”
司机说着,两只手还给章驰比划了一下,像在拉拉面:“以前,挂很多人。”
车开近了,从墙下驶过,墙将太阳光几乎都挡住了,章驰发现那些圆锥不止酒瓶那么大,还要大上两倍,墙面非常斑驳,黑褐色的,血迹干了之后的颜色。
她脑海中浮现出便民手册上最后一页写的那句话——
“试图出岛者,死。”
“所以,从来没有人逃出过这里吗?”章驰收回目光。
“没有。”司机吭地一笑,“怎么可能有。一帮傻子。新来的,不自量力。”
车到了。
医院是一栋一层楼高的方形建筑,并不算大,科室就两个,一个内科一个外科,意思就是内伤或者外伤,医生不多,但患者挺多的,生意很好,司机说这家医院本来就是小诊所,后来老板——也就是院长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大笔资金,建了这栋楼,还配了很多设备,紧接着搞起了尸体收购的生意,钱越赚越多。
车停在地下负一楼,司机下车的时候指了指旁边的一个车位,那里停着一辆小型轿车,流线形的车身,灰色的金属光泽,两侧车门仿佛两根即将开翅的翅膀,漂亮得气势十足。
“这是院长的车。”司机语气羡慕,“很贵。”
司机打开后车厢,章驰将担架抬了出来,医院有直达的电梯,尸体统一放在一层。
司机不跟上楼,章驰独自上了电梯。
“叮——”电梯开了。
停尸间在电梯出口的右手边,尽头。上岗之前院长说的。
医院有一点吵,章驰越往里走越吵,等到到停尸间门口的时候,发现门口围着许多人,有医生,有护士,伸着头往停尸间里面正看,各个都皱着眉头捂着鼻子。
人群七嘴八舌,章驰听了一会儿,好像是说前几天停电,来电之后设备没有重启,所以尸体都臭了。
这里的尸体都是等着摘除义体的新鲜尸体,损失很大。
看见章驰推着车进来,站着的人纷纷往两边让开,越往里走,那股臭味越浓,里面清理尸体的护士都带着口罩,章驰将尸体抬了出来,放进去,忍不住“呕了”一下,拉起担架车就往外冲。
冲到电梯口的时候,她终于开始大口呼吸。
她按下电梯,等电梯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刚才闻到的那股味道十分熟悉。
“叮——”
电梯到了。
提示音好像电源接口一样,“滋啦”将她思绪的插头连上记忆的片区。
进电梯的时候,她想起来了。
跟路雨房间的味道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