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
黑暗,一如既往。这是我要求的东西,我不喜欢光亮,至少现在不再喜欢了。过去,当我结束冥想,房间内燃烧着的蜡烛和兄弟们的呼吸声会告诉我,我到底身处何方。
而现在不同,没有蜡烛,没有光亮,也没有其他人,只有我自己但我倒也不是完全孤身一人,我还有一种隐秘的嗡嗡声作伴。
我知道这声音源自何方,只是,我不知道应该如何使用简单易懂的语言去描述这件事。
对我而言,这种声音源自‘真理之刃’号战斗驳船的引擎室。自她在三个世纪以前被献给诸神以后,这种声音便一直存在。
然而,船上的变种人、野兽人和另外一些杂交生出来的野蛮种却将其称之为‘心跳’,它们认为其中蕴含着真理之刃号本身的想法。只要能够破解其内奥妙,便能从真理之刃号时不时的发怒中幸存。
而我要说,这全都是狗屁。它只是被献祭了而已,就这样,没什么太多的理由可讲。
我们从战犬们手里将它夺走,改了它的名字,并将它献给了诸神,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至于那些接踵而至的东西.只不过是连锁反应。
我站起身,按照军团留给我的习惯开始检查并整理自己。
我首先确保了自己的骑士罩袍没有破损,然后是我收纳在武装带夹层一个不起眼角落里的带翼剑纹章。在这以后,才是武器与盔甲的运行状况。
做完这件事花了我三分钟,漫长,但值得。冥想带来的宁静被这阵动静转化为了我思维角落中的一片小云朵,持续不断地为我提供着一种思维层面的凉爽。
我挺起胸膛来,戴上头盔,随后打开门走出了我的房间。在目镜后方,我得以清晰地观察我眼前的这个世界。
一个充满着污秽杂种的世界。
我的房间位于第二层甲板,任何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里有多么重要。但是,就是在这样的重要腹地,我却能看见数不清的野兽人。它们挤在大厅、走廊以及后天开辟出的房间里进行祈祷。
这些退化的亚人杂种比我们——阿斯塔特——还要高大,可它们根本算不上人,不过只是一群畜生。我尽力让自己别看它们,迈步走过。
但是,遍布在墙壁、地面与天花板上的脏污涂鸦以及舷窗之外迷乱狂暴的景色却始终没有放过我的神经。
它们连续不断地挑逗着我,让我生出一股杀戮的冲动。
于是我停下,移动脚步,换了個方向继续走。几分钟后,我来到了一个被大量的颅骨所装饰的走廊门口,无尽的颅骨,仿佛是在向我昭示什么。
我走入其中,孤身一人,来到了一个特别的地方。
我一直都不知道应该如何描述这里,只能说,这里很宽阔,遍布染血的黄沙。许多人都正站在边缘,观看黄沙中央的一场战斗。
在黄沙中央,一个如我一样身穿黑甲的巨人正在与另一个巨人战斗。他的对手身穿蓝白二色的陶钢护甲,没有戴头盔,脸上满是鲜血。
我想离开了。我不喜欢这种事。
“贝洛。”
我转头,看见奥拉蒙。如我一样,一名骑士,卡利班人,比我加入军团稍早半年。
“奥拉蒙。场上如何了?”我问候他,然后随口扯了个问题。
我其实对场上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并不在乎,这个黄沙坑不是我们的传统,是战犬们的,虽然我们以一种不算太好的方式把它留了下来。
我之所以扯开话题,不过只是想让他不要关注我。
“啊不太好。我想,我们的兄弟会输。”
奥拉蒙说,他完美地照着我的设想走了下去。我看见他那双苍白眼球上方的两条眉毛紧紧皱在一起,连带着五官也开始一同扭曲。
长久地泡在亚空间里,以及接受诸神的赐福让我们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我自己还好说,因为我并不够虔诚,但奥拉蒙不同。
他忠于一位欢愉的神祇,虽然是近年才投身其中,可是在我看来,迹象其实很早以前就已经埋下。他对艺术的追求,对漂亮奴仆的渴望都早已向我揭示了他此时的模样。
但是,话说回来——是的,他变异了。他的眼睛变色了,以及肤色,我能透过他的脸看见他的血管。
我想这大概只是开始。
“为什么这么说?沙奈尔正占据优势。”我说。
我没有胡说八道,情况的确如此。沙奈尔——也就是正在场上战斗的那名黑甲巨人——真切地占据了优势,他已经将那个来自战犬的俘虏打倒在地两次。
如果他想,这场战斗大概很快就要结束。一如既往,那个战犬会被杀死,尸体会被拖走并喂给船上的恶魔或其他更可怕的东西。
“他看轻了他”奥拉蒙轻蔑地说。“而轻敌是大忌,贝洛。”
他转过头来看向我,把语气放得很慢,已显示出他对我的尊重。
“虽然他的对手很年轻,战斗经验可能不足二十年,而且状态非常差,但他仍然是安格朗的子嗣。沙奈尔的轻敌会让他输掉战斗与生命。”
他的话仍然没能让我升起观看战斗的兴致,但是,为了不扫他的兴,我还是扭过头去看了两眼战斗。
很快,我就意识到奥拉蒙的话没有问题。沙奈尔正在放纵他自己有关于折磨的欲望.而那个年轻的战犬不是。
我们在半个自然月以前的一场洗劫中摧毁了他与他的小队,总共六十人。战犬们枝繁叶茂,但这仍然是巨大的损失。
而如果考虑到那颗他们宣誓保卫,却被我们以舰队轰炸成宇宙尘埃的星球,此仇大概会更加深刻.更不要提,我们与他们之间的仇恨其实很早就已经结下了。
三个世纪以前,我们抢走真理之刃时顺便还摧毁了他们的几条战列舰,以及上面的辅助军。那些人被他们视作兄弟姐妹。
综上所述,我有理由相信那个战犬会抓住一切机会杀了沙奈尔,而我的相信成真了。
就在沙奈尔再次挥剑把他砍倒在地,并像是个冠军那样举起双手接受台下观众的欢呼或嘲笑之时,那个战犬迅疾地爬了起来。
沙奈尔迅速收剑格挡,我不喜欢他,但我不会抹消他在剑术上所做的努力。格挡与反击几乎是在同时完成的,他打开了战犬的链锯斧,并反手刺出一剑,正中他对手的胸腹。
这一下摧毁了重要的脏器与脊柱,只要沙奈尔想,他完全可以顺势剖开战犬的胸膛,动力剑会帮助他非常顺畅地完成此事。
但是,就像我所说的那样,他喜欢折磨,于是他慢慢地拧转手腕,想从那张年轻的面孔上看见更多痛苦
那个战犬抓住了这个机会,他冲向前方,让动力剑对自己造成更严重的伤害,但也顺势用链锯斧咬开了沙奈尔的脖颈。
他们一起倒在地上,我们都能听见沙奈尔受伤的叫声,以及那战犬从喉咙深处迸发出的濒死呐喊。
“为了安格朗!”
他嘶吼着,用链锯斧、拳头和牙齿把沙奈尔的脑袋从脖子上弄了下来。
他赢了。
而沙坑的主人对此非常不满。沙坑的主人叫扎德卡尔,过去曾是一位头脑清明的指挥官。至于现在,他是个嗜血的疯子。
有需要时,我们就把他放出去,让他杀光我们的敌人并在他开始杀我们以前让他短暂地清醒过来。在没有需要的时候,他会时刻徘徊在这个沙坑旁边,让人进来打斗。
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踏进这黄沙,但重头戏永远是阿斯塔特对阿斯塔特。据我所知,他在这里做了很多令人作呕的事我们抓了许多俘虏,都浪费在了这上面。
战帮内有许多人对他不满,但我的主人塞拉法克斯没有对任何一种不满的声音予以回应。
因此,就目前而言,疯狂的扎德卡尔仍然可以肆无忌惮地盘踞在这里,随时随地宣泄他的嗜血欲望。
我看见他跳进黄沙,在‘之后’到来以前,我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打算转头离开。我看够了,我本打算来这里合理合法地杀几个野兽人,在一对一的单挑中把它们放干血。
这不是什么特别难以做到的事情,但我自己也必须小心,它们毕竟是黑暗的宠儿.我没想过要来这里看几个阿斯塔特被杀死,无论他们是不是我的兄弟。
“你要去哪?”
在那个扎德卡尔的咆哮声以及血肉飞溅的声音中,奥拉蒙如此问我。我没有理他,只是径直离开。
时至今日,我与我的兄弟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变。兄弟情谊仍然存在,但只存于少数人之间。更多的人,例如奥拉蒙、沙奈尔或扎德卡尔这样的人,他们都已经变了。
他们不会伤害我,也认识我,听从我的命令,甚至是讨好我,但那不过只是因为我的地位。换句话而言,军团时代的遗产已经剩不下多少了。
对于此事,我唯一的安慰是帝国方面也差不多。直到目前为止,我所见到的每一个阿斯塔特都是那所谓圣典的产物。
他们从未见过帝皇,却可以高呼为他而战,实在可笑。
我一路向上,沿途见到了更多扭曲的事物,例如被铁链所束缚的恶魔,在拐角处窃窃私语的巫师,舔舐着血肉的穴居人怪物
如果不是我很早以前就已经学会对这些东西视而不见,恐怕我会非常痛苦。
而真理之刃号内部留下来的一部直达主舰桥的升降梯也以机械的方式安慰了我——至少它仍然是我所熟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