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散尽,黑暗一同消失,取而代之的景象却并不如何温和。
卢瑟握紧他的剑,站在一辆兰德掠袭者的后方紧盯着战线的最前方。星炬大门后的血雾将他们带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件事实在是不用多说,任何尚有视力的人都可明白他们现在的处境。
天空已不再是此前那燃烧般的模样,而是变成了一种令人不适的、过于艳丽的湛蓝色。
卢瑟抬头看着它,心中升起了一些不太好的预感。而一些紧随其后的惊叫声则让他默默地叹息了起来,他知道,自己那一向只在不幸之事上起到作用的直觉这次又发挥了它的作用。
转头望去,老骑士看见几辆装甲车正在和地面战斗,激光炮与车组人员不断地开火,射击着那不知何时取代了原本地面的厚重菌毯。
但它们显然并不在乎这种伤害,被打穿的粗大脉络中冒出了浑浊的黄褐色浓汁,像是淤泥般涌出,钳制住了车辆的轮毂。
一群嗡嗡叫着的苍蝇从菌毯之下忽然飞出,在人们头顶炸成了一团团粉末,蠕动的白胖蛆虫从空气中掉落。只要掉落,或被拍碎,便会留下一团深绿色的污染痕迹。
菌毯随后便像是受到了牵引,开始如活物般朝着他们的方向蠕动,很明显是要扩大它们的地盘,一些人已经不幸地被捕捉并吞吃了进去,惨叫后便再无任何踪影。
与此同时,天空中也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尖啸,光辉绽亮,如超新星爆炸般照亮了所有人的脸。
无数只拥有绚丽彩色羽毛的鸟从中尖叫着飞出,遮天蔽日,一团团蓝色的火焰从它们的羽翼之间降落,落在人群之中。
卢瑟皱起眉,靠在兰德掠袭者的侧面,试图躲避这种火焰。但是,当它们降临到车顶上时,他才发现那些东西根本不是火焰,而是一种火焰般的小型恶魔。
一张奸笑的脸在火焰中跃动,贪婪与丑恶并存。卢瑟拔枪将它打成碎片,在它的尖叫声中,这场战争正式拉开了帷幕。
装甲部队开足马力,开始躲避菌毯的束缚,但他们前方却燃起了血红的烈焰,驾驶着黄铜公牛的恶魔狂笑着从中冲出,像是古代的骑士与战车般开始和各式坦克与装甲车迎头相撞。
双联激光炮、重型爆弹枪和双联突击炮等武器立刻开始咆哮。但恶魔们也有炮,黄铜大炮,尸骨做芯,血肉做引.
这场超自然的战争正在变得越来越荒诞,火炮阵地上的士兵们看见了这一幕,他们立刻开始手动调整瞄准数据,打算给恶魔们一些好东西品尝品尝。
但他们身后已经悄然涌来了一片带着浓烈麝香味的粉紫色瘴气,其间魔影涌动,靡靡之音不绝于耳,却轻柔到好似呢喃,士兵们根本无从发觉,直到它们已经接近。
于是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在瞬间发生,堕落的恶行开始被那些无耻的下贱生物在欢愉的笑声中一一犯下。
而位于侧翼的白色伤疤们已经发现了这些敌人。他们迅疾如风地冲入其中,开始为火炮阵地的存续挥刀开枪。数秒后,第一发属于人类的炮火落在了那些黄铜巨炮之中,溅起一滩碎片。
“真是可怕啊。”
卢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不由得感叹了起来。一架战犬级的泰坦却在此刻从他身边大步而过,如血般亮红的炮管前端再次冒出了剧烈的火光。
那焦黑头部的监视器里亮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赤红光辉,机魂无声地咆哮着,移动的速度开始越来越快,身上散发着扭曲了空气的高温。
它是如此的暴躁,就连移动也显得极具攻击性,甚至让地面也开始震颤。不得已之下,老骑士只得抓紧短剑,将它深深地刺入了一只试图袭击他的鸟类恶魔的胸膛,以此做了个简单的固定。
后者尖叫起来,一边上升,一边凶狠地啄下鸟喙,便要就此洞穿卢瑟的头颅。
老骑士不慌不忙地举起左手义肢,一把抓住了它的鸟喙,义肢的力量让它动弹不得。随后又拔剑砍下了它的鸟爪。它无力地扑腾着翅膀,帮助卢瑟稳固了身体,免于了摔倒了的命运。
老骑士对它微微一笑,用口型道了声谢,方才拔剑将它枭首,并屈膝落地。
一阵炮火落在他身后,激起了一滩烟尘和飞溅的泥巴。卢瑟回头望去,看见几只伴随着血焰一同出现的牛头恶魔正在共同撕裂一台属于太阳辅助军的圣天龙座装甲运输车。
那辆被人认真维护,认真对待的宝贝此刻却正在逐渐变成一团垃圾。装甲被咬穿、撕扯。履带被硬生生扯断,引擎冒着烟,底盘多处受损。
不过,它的双联激光炮正在不断地开火,车组人员正在试图与即将到来的绝望做斗争,却起到了反效果。
老骑士眉头一皱,反手从斗篷下拔出那把巨大的转轮手枪,开始瞄准。他一连开火四次,将它们的脑袋统统洞穿。装甲车就此沉重地落地,卢瑟立刻飞奔而去。
恶魔的尸体还在颤抖,却并未融化,它们那由丑恶的以太血肉所组成的虚妄身体此刻竟然像是真正的活物般开始扭动、抽搐、喷血。
卢瑟记下这件事,动力短剑则已经在手中飞舞。他没花多少力气就用这把第四军团之主的私人赠与切开了装甲车的车厢,士兵们立刻从中爬出。
圣天龙座那厚实的装甲救了他们的命,二十人中多数都只是受到了一点轻伤,流了点血,还不致命。他们抓紧自己的武器,和卢瑟进行了短暂的对接。
从头到尾没有任何言语,只有几个简单的眼神与交叉在胸前的手掌。
卢瑟转身离开,他们则奔赴向右前方的另一片阵地。在那里,被菌毯吞没后重新吐出的行尸走肉们正在蜂拥而来。
卢瑟不知道他们会经受怎样的命运,但他祝愿他们获胜。
他把剑换到左手,义肢的力量要比他的左手强得多。再者,他还是更喜欢用右手握枪。从斗篷的内衬中,他拔出了一把短款的冲锋手枪,开始使用精准地点射来攻击任何他能看见的敌人。
战局已经变得混乱了,乱得就像是让一个外人初见第一军团编制后的头脑。而卢瑟认为,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雄狮。
四周嘈杂无比,到处都是呐喊、咆哮、死亡和恶魔的尖叫。这是一曲陌生的战争之歌,和卢瑟过去所熟悉的战争歌谣截然不同。
但他接受它。
他不是阿斯塔特,适应任何战争是他们的使命和本能。他只是一个受了点改造的老卡利班人。固执己见,执意想用属于骑士团的那一套面对这个已经陌生的银河
这些老东西已经落伍,可其中的某些闪光点是不会随着时间而褪色的。
比如忠诚,比如勇敢,比如杀戮的方式。
如果一个生物有实体,有血肉,那它就可被攻击,可以流血,可以死去。
卢瑟握紧他的剑。
一群飞鸟掠过他的头顶,他举枪射击,击落其中大半。能量流的纯粹似乎干扰到了它们那所谓的血肉身体,迫使它们在融化之中失去了飞行的能力。
这些丑陋的鸟尖叫着落地,卢瑟以堪称丧心病狂的速度扑了过去,将它们一一捅死。没有血液飞溅而出,只有四散的蓝色火焰。
火妖从它们的尸体里跑出,才刚刚诞生便看见了老骑士黑洞洞的枪口。他连连开枪,已经懒得去理会弹药量的问题了。
做完这件事,他抬头看了眼天空,那被混沌力量遮蔽的天空此刻已经亮起了污浊的极光,它刺痛了他的眼睛。
一个东西从他背后咆哮着跑来,卢瑟头也不回便刺出一剑。然后弯腰、低头、回身、拔剑一气呵成。
一个被刺穿了胸口的血红色恶魔狂怒地朝他砸下了手里扭曲的利刃。它的锋锐上闪着血污之光,死者哀嚎的面容从护手中央的颅骨中一闪即逝。
卢瑟侧身躲过这危险的一击,同时挥出短剑砍断了它那反曲的左腿。它就此倒下,并立刻被一团能量流打烂了脑袋。
卢瑟站直身体,他听见自己在不自觉地叹气,但他还听见了另外一些东西。老骑士低下头,看见地面正在改变。
泥土被肉瘤取代,数条粗大的根茎悄无声息地撑开了肉瘤和大地,在裂开的缝隙中,无数条蛆虫扭动着身体,等待着掉进来的倒霉鬼。
卢瑟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里,开始继续朝着阵地后方奔跑。
他颇具乐观主义精神地告诉自己:“只不过是一片更加恶心点的卡利班森林罢了”
他为这个笑话而哈哈大笑起来。
——
纳西尔·阿密特听见了一种仿佛利风刮过悬崖峭壁的声响,呼呼而至,传进他的耳朵里,犹如鬼哭狼嚎。但它其实不是真的风声,它是一个生物所发出来的声音。
而这声音绝对是阿密特在他的战争生涯中所听见的最为让人心烦意乱的声音。
他绷着脸,跳上去用链锯剑砍断了它的一只滑溜溜的触手,它尖啸着扭动另外上千根触手,把他狠狠击飞。圣血天使的五连长倒在地上,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吼叫。
他很快就爬起身,脸上一片焦黑。一团枪火从那东西身后袭来,爆弹如雨点般贯入它那闪着粉光的身体,爆炸炸穿了它的整个胸腔。
内脏或粘液之类的东西飞溅而出,钷素喷火器则立刻跟进,开始烧灼它的肉体。
阿密特笑了——立刻就笑了,两颗獠牙从嘴唇下方野蛮地闪耀了起来。
他咳嗽起来,吐出一块粘稠的血液。他第五连的兄弟们则大步走过了他,开始朝着那些藏在粉红色瘴雾里的东西开火。
“继续!”阿密特咆哮道。“一刻都别停,先把子弹打光再说别的!”
这当然是他的经验之谈——早在西格纳斯星系的时候,圣血天使们就已经和恶魔打过交道了。
他不在乎这些东西之间的颜色分别到底代表着什么,但是,在抵达泰拉之后,阿密特却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和嗅觉总结出了一个非常有效的观点。
如果你是在和恶魔作战,你最好先把子弹打光,你最好不要一进入接敌距离就拔剑开始和它们进行白刃战,除非伱想被它们用各种违反常理的方式杀死。
他握紧链锯剑,迈步跟上他的兄弟们。身穿朱红色盔甲的阿斯塔特们在瘴气中喷洒着火雨,而他们头顶却有导弹呼啸而过,落在了雾气后方,激起一团又一团的连锁爆炸。
阿密特情难自禁地再次笑了起来,他知道,这是那些火炮阵地的凡人正在奋战的证明。
一如既往——他告诉自己——不过只是另一场和辅助军并肩作战的战争,没有什么可稀奇的。
于是天空开始在他们头顶燃烧、嚎叫,像是要为此惩罚他的想法。地面震动,仿佛正在经历一场突如其来的地壳运动。
阿密特根本无法保持平衡,他倒在地上,只好用双手抓住链锯剑,然后把它深深地插入地面。他已经顾不上这么做会不会导致锯齿磨损了。
地面继续震动,一种超越了‘声音形容范畴的古怪尖啸开始从地面下传来,让他头疼欲裂。阿密特直到好几分钟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尖叫,而那个时候,他的嘴巴里已经全是鲜血的滋味了。
他咳嗽两声,将血吐出,摇晃着站起身,却又被某种东西猛然袭击,扑倒在地。那东西大概是种狗,只不过不是正常的狗。
它的脑袋是一团旋转不休的肉质肿瘤,一个豁口大大地长着,露出其内粉色的嫩肉和细密的牙齿。它朝着阿密特咬来,于是圣血天使如本能般将它从上倒下的切成了两半。
在飞溅的臭血中,他再度站起身。一根尖啸的长矛却被人朝他刺了过来,阿密特再次动用他的本能躲过了这次袭击。他抬起头一看,才发现袭击者并非人类,而是一个蛇尾长身的扭曲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