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自动划开，格瑞德向外望去，他的手指指刀深深抓进皮革沙发。
行程的目的地，是一栋临湖的独栋别墅。
别墅一共四层楼，别墅后有一座高不见顶的雪山，苍翠的松林从山上一路绵延环绕别墅，别墅边的雪湖冒着细烟，一切缥缈、广阔、美丽。
“你直说要我为你干到死有那么难吗……”格瑞德呼出一口热气，推开车门，边走边打开蓝牙耳机，全神贯注开始背资料。
…
“真的有那么难协调？”
新晋礼仪长在会议视频里问，“一步都不能让？”
视频会议这头。
黑发亚雌平静地说：“不能。嘉年华之险历历在目，不论嘉年华原本的争议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起，我的团队都在嘉年华中遭受了不必要的伤亡。这一切都是因为猫眼科技，我都不会再允许猫眼科技进入我的领土。”
时寸瑾说的开会可不是忽悠格瑞德。
猫眼使团被极东区限制，双方都不肯让步，在海关入境处僵持半天整。
时寸瑾开着马甲过来和猫眼一方沟通让步问题，但这场临时会议谈了30分钟，话题绕了好几个，猫眼都不肯松口；猫眼一派坚持拒绝极东区检查科技舰与一艘安保极其严格的超级舰。
时寸瑾也不肯松口。不给检查就不让进极东。
一股不太妙的预感始终笼罩在时寸瑾心头。即使在逻辑、生理、药理层面，戈贝利尔都不可能随行此次跨区旅程，但时寸瑾还是坚持要查清楚此次使团全部成员明细。
“嗯，好吧。”新礼仪长平缓无情绪地说，“谈判潜规则之一，世界上没有谈不下来的让步，如果谈不下来，一定是条件给的不够多。”
“菲特先生，我输了。”新礼仪长扯出一个僵硬的皮肉微笑，“现在不得不用后备计划来说服您。”
黑发亚雌微笑：“我在听。”
“不能检查的超级舰所有者是洛克希·冯·洛林阁下。本世纪最后一位在圣阁下膝下长大的A级阁下，身处衰退期中后，隐私权凌驾于西区所有法律之上。”
新礼仪长说，“我们不能扭转A级阁下
的意志，也希望极东区不要再多添控制阁下意志的误会。”
“科技主舰搭载的全部科技都在为洛克希阁下的身体健康服务，70%的科技为猫眼保密技术，一旦被审查解析，猫眼的医疗科技将会出现泄密风险。”
新礼仪长语气冷了一点：“猫眼的医疗科技一旦泄露，所有阁下都会遭受安全威胁。现在的阁下，未成年的阁下，卵期阁下，总有那么些狂妄之徒想要走捷径，一旦这类虫手中掌握猫眼医疗科技，私豢这个罪名就会从风言风语变成真正的行为犯罪。”
黑发亚雌笑了一声，反手甩对方同水平质问：“你们是在假定极东军团全团是犯罪预备役？还是不相信源自第一军团的审查制度？认为第一军团的审查制度存在纰漏与瑕疵？”
新礼仪长僵着脸，抿唇。
视频会议一时安静几秒。
新礼仪长垂眸，表情略有隐忍地开口：“最后一个好意，此次会议一切顺利，猫眼一方将全力为阿努什卡·卡许洗去所有舆论脏水。并且，日后我们不会阻拦卡许将军与任何一位阁下的社交、约会、婚姻合同、过问血脉后代、限制同居等。”
“能感觉出这位是临时拉拔上来的礼仪长了。”系统在时寸瑾脑海里说，“我感觉我的谈判技巧都比他好！”
时寸瑾心道，差不多了，谈判开始前的好处能诈的都诈出来了。
视频会议中，黑发亚雌微笑点头：“这才是诚意。礼尚往来，极东区可以不审查科技舰与洛克希阁下乘坐的超级舰，但这些重点舰只能停在海关，入区以后你们要换轻型星舰代步。”
“这是我的第一个要求。”时寸瑾说，“第二个……”
*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瓦伦丁在海关区的休息厅里走来走去，满脸烦躁，“等就算了，一定要断网吗？都快5个小时了，我又不是来这里坐牢的，凭什么断网！”
“请消气。”“阁下，要吃点水果吗？”“有没有想喝的饮品？您今天可以适当喝点气泡酒，要来一杯吗？”
“走开，别跟着我。”瓦伦丁烦躁地挥了挥手，身后一串跟着的灰袍侍者只好捧着食物散开。
“瓦伦丁阁下。”一位蛾种守护者从厅外进来，低声汇报：“费雪阁下已经醒了，刚刚做完入关体检，正在B区11号休息厅，您想过去小聚片刻吗？”
“谢天谢地！”瓦伦丁立刻高兴了，他小跑靠近守护者，推搡着，“走走走，带我过去，我们用飞的！”
守护者：“海关区禁飞。”
“……那你就抱着我跑过去啊！”瓦伦丁又推了一下守护者钢铁般的臂膀，“快，晚一秒我就无聊死了。”
15秒后。
“所以这就是你把我的休息区玻璃门撞碎的原因。”费雪把氧气罩从脸上拿下来，十分虚弱地叹了一声。
B区11号休息厅。
瓦伦丁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低头，“对不起，我的守护者太用力执行命令了。”
两米外，11号休息厅的防爆玻璃门碎了一地，极东区的机场员工正在修门。
“你前几个小时都在修复舱躺着，你都不知道我在这里多无聊，极东区的海关竟然是断网审查，我快无聊死了！”瓦伦丁说，“我又不想去和乔纳斯他们喝茶，他们的话题永远是首都盟首都盟首都盟。”
“好吧。”费雪喘了喘，平复呼吸，开话题：“你在休息厅待了五个小时，有发现极东区和西区更多不同的地方吗？”
“有。”瓦伦丁提起了一点兴致，说：“极东海关的休息厅摆放的品和西区的海关完全不一样，没有畅销商品介绍，没有任何景点推荐，没有美食排行，连星球常驻种族大类都没有标注。”
费雪眉间凝出困惑，“……那机场品内容有什么？军校介绍？”
“错！”瓦伦丁说，“是入境后的去向以及工作指南！”
费雪：“啊？”
瓦伦丁掰着手指一项项数，“极东区审查很严格，但是只要身份审查通过，成功入境，之后就可以直接到机场大厅去查询极东星所有城市。好多城市都在招工，入境者可以根据自身条件选择相应的工作城市。接着，他们会到一个分流航空站，乘坐去往工作城市的浮空轻轨。哦！凭护照免费乘坐！抵达工作城市以后，直接去工作福利中心，那边的员工为你评估，然后给工作给你选。等你开始工作啦，前三个月是不发金卢的诶，工作单位从你开始工作的第一天，就会给你发放御寒的衣服、食品、药品、伤残补贴、必备的科技产品和住所，前三个月的工资都折算成这些了。”
“除了入境工作指南，架上还有一些其他的小知识。”瓦伦丁数着，“比如基础医疗急救常识，哈哈哈，竟然还有联盟通用语的注音认字卡和野外一百种可以吃的植物。我全看完了，我觉得我现在强的可怕！不带守护者和卡，只带护照我都可以在极东区探险成功！”
“……很好的指南。”费雪轻轻哇了一声，“世界好像一下子变得简单了。”
“是吧。”瓦伦丁说，“虽然……”
“叩叩、叩叩叩。”11号休息厅的玻璃门被有规律地敲响。
瓦伦丁和费雪循声看去，玻璃门外是新礼仪长韦斯特。
“应该是来找我的，可能海关开始放行了。”瓦伦丁对玻璃门一侧点头，又转过来不舍地说：“我先回去，晚点来找你玩。”
“瓦伦丁阁下，费雪阁下。”礼仪长韦斯特推门进来，对两位阁下点头行礼，对着瓦伦丁的方向说：“猫眼和极东区的会议在一小时后开始，您与费雪阁下都在受邀名单中，我们现在要立刻出发前往会议地点。”
“不对。”瓦伦丁皱眉看了一眼费雪虚弱的样子，“之前安排和我一起去开会的不是乔纳斯？费雪刚从修复舱出来，他哪里像是能去开会的样子。”
礼仪长韦斯特垂着睫毛，轻声道：“菲特先生指明要费雪·格林参加会议，这是极东区让步审查的条件之一。”
费
雪：……
……天啊，格温不会真的和菲特先生串好了闪婚协议吧？？
“指名？啊？……费雪？等等，你的心率怎么又下去了，呼吸，快戴氧气罩！”瓦伦丁尖叫一声。
1小时后。
极东区A01辖区，不冻港。
“我们要上军舰开会吗？”瓦伦丁问。猫眼使团静默整齐地从飞行器下来，瓦伦丁抬首循望，入目的景色是一片冒着细烟的温水海港，港口码头停着一排巨型拟态战甲。
“地点在军舰。”礼仪长韦斯特为瓦伦丁打开车门，“这次会议只是猫眼和极东的第一会，采用半全息模式。”
“半全息？”瓦伦丁疑惑。
“就是说，开会双方都在同一个地点，但不在同一个房间内，会议模式使用全息场景，开完会以后，如果合作愉快，就走到同一个房间握手签字。如果不愉快……嗯。”费雪为瓦伦丁解释，声音轻了些，“半全息会议可以同时保证真诚与安全。”
“……好复杂。”瓦伦丁也小声和费雪说：“这又是首都盟想出来的会议模式吧？”
瓦伦丁和费雪坐上同一辆浮空车，费雪微笑：“首都盟和军团虫族合作好几次想出来的。”
“……”瓦伦丁咳嗽一声，听懂了。首都盟虫族是被军团虫族掀桌子掀怕了。
浮空车起飞，驶入定好的军舰停机坪。
会议初步流程很快过完，猫眼使团抵达会议专用厅，四军和守护者们早已提前过来检查场地，此刻，会议厅里三圈外三圈只有蛾种的部队，极东区的军雌反而没有登上军舰。
“要开始了，阁下请闭上眼睛，我为您佩戴全息神经贴片。”随队的科研员轻声说。
“来吧。”瓦伦丁闭眼。
…
“呼——”
瓦伦丁再睁眼，五感已来到雪山的半山腰步道，他抬眸往前一看，步道尽头的半山崖处，有一片艳丽的红梅林。
全息造景雪落漫天，极致的冻景模糊了天地界限，全息造景整个世界晶莹剔透，纯白洁净，全息造景唯一颜色便是那一片霜冻红梅树林。
雪山红梅的林间，有一处建筑。
“会议地点。”出现在瓦伦丁旁边的礼仪长韦斯特说，“步道十五米，只是感官十五米，您在脑中幻想一下走路。”
“我又不是……好的，礼仪长。”瓦伦丁“想”着，走到费雪身边，抚摸连着全息芯片的智脑环，开了区域静音，小声和费雪吐槽：“那位老师还把我当小孩子呢。”
“韦斯特老师只是关心你。”费雪微笑了一下，复又沉默下去。
“我不喜欢他那种关心，很生硬，感觉不到多少情绪，怪怪的。”瓦伦丁开始“想”自己往前走，身后的灰袍侍者们也跟着前行。
“没事，以后你也不常见他。”费雪面上笑着，实则心思重重。
费雪走着走着，垂眸低头，在心中模拟待会要用到的一见钟情表情。
随着
步道变短，使团离会议厅越来越近，红梅林的遮掩越来越少，林间遮掩的花厅也显露了出来。
猫眼使团走在最前面的几个身影忽然停顿，身后的灰袍侍者们一下子收脚不及，好几个撞在了一起，队伍放出些许骚乱声。
但很快，骚乱声断崖式消音。
红梅林间的花厅四面开间，厅中有一大圆桌，圆桌旁或坐或站着几道身影。
两道坐着，一黑一白。
黑的是一位西装革履的黑发亚雌。白的是一道侧影，一张侧脸。
全息雪景苍山覆雪，冰晶剔透的水晶枝柱柱悬在梅林间，映得步道一片晶光白华，红梅点缀其中，灿烈夺目。
一切全息造景不及那尊白影侧脸回眸。
瓦伦丁与花厅只差四米半，他呆怔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时寸瑾与瓦伦丁遥遥对视几秒，将瓦伦丁的怔然神态尽收眼底，同样的，猫眼的队伍中，像瓦伦丁那样直接停步注视的灰袍侍者不在少数。
灰袍侍者停顿的时间不长，但停顿时的姿态隐隐令人不适。
他们直直盯着时寸瑾的方向，瞳点先是一缩，又很快放大，像隐入暗处的兽，瞳孔不正常地放大变黑。
时寸瑾不可抑制地毛骨悚然，他的视线很快从蛾种侍者们身上移开，又在瓦伦丁的方向多停了几秒。
时寸瑾忽然注意到什么。
瓦伦丁身后左边一队的队首是一位灰袍礼仪官。
灰袍礼仪官神态与样貌十分年轻，一头梳得整齐的银色短发，一双灰黑色的温柔下垂眼，面无表情，薄唇紧抿。
整列队伍，只有这个银发礼仪官的瞳孔没有异化，他和瓦伦丁一样，直直盯着时寸瑾，双目兽瞳隐现。
时寸瑾的视线在这个陌生的礼仪官身上停了两秒，他们的视线自然就对上了。
“贝林血？”时寸瑾心中疑惑。
戈贝利尔现在就往瓦伦丁身边放第二个贝林了？
他多看了那个银发贝林几秒钟。银发贝林率先回神，垂眸低头，对茶亭的方向恭顺地颔首示意献礼。
同一秒。“真是失礼。请见谅，菲特先生。”
队伍首位的新晋礼仪长出声，打破凝滞的现场氛围：“沙利叶阁下的健康状态超出我们的预估，我们为之震惊而喜悦，您真是一位慷慨仁慈又了不起的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