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汉子看了一会儿,另起一行,在
对面男人看了看低头沉思的他:“就这样吧。”
起身而去。
汉子抬头,沉声道:“确实不打算走了是吗?今日决定了,可就没有再反悔的机会了。”
男人已走到门口,回身道:“没什么好反悔的,信都已到了。而且其实……多说一句,就算这封信不来,我们本也不打算走了。”
“哦?”汉子微讶,“上次不是退意明显一些吗?”
“因为有新的发现。”男人道,“就在昨夜,这枚果子变得有些太诱人了。我们自作主张,无论如何也要吃下它。”
“.”汉子皱了下眉,没听明白。
但男人也不打算细说。
“有任何情况,及时联系。”他留下一句,便转身而去了。
这时屋中的鹦鹉忽然脑袋一抽,叫了起来:“及时联系!及时联系!及时——嘎!”
鸟身猛地僵直。
汉子屈回弹出的手指,鹦鹉僵硬地直坠而下,只剩两条细腿在细微地抽搐。
窗边的黑猫怔了一下,转头看向汉子,汉子目光扫过它,继续皱眉看着桌面。
许久,他敲了敲桌子,外面进来一人。
“去通知几位长老,日落前赶来这里。”
——
捉月楼下,小亭中。
裴液听着黑猫的话语,眉头已紧紧皱了起来。
平心而论,他送出黑猫时,想听的并不是这样的对话,也没想到能听见这样的对话。
他今日带上小猫,本是想让它观察尚怀通的一举一动,尤其是要注意他身边那两位七生高手的踪迹,好为几日后的动手提供支撑。
然而忽然听见尚怀通所言“师门长辈有些事情要谈”,不禁想起李缥青的计划,同时尚怀通又要登船,不便相随,于是便让黑猫先去查探七蛟私阁。
却不料听见这样一番内容。
裴液细细捋着这段对话。
这段交谈由于不避耳目,意思表达得十分清楚:汉子倾向于“走”,但他并无决定的权力。是赵符带来了最终的决定——不走。继之他们谈论的是“不走”的原因,再继之则是“不走”后的打算,也就是在这里,才提了一嘴李缥青。
从这段交谈里,可以明显地区分出两方来——独眼汉子代表的是七蛟洞,赵符则代表着另一方,在这件事里,他们才具有决定权。
捋完了面上的意思,便可开始细究其中隐含的信息。
从前往后,第一个问题是:谁要走?
既然是赵符决定,那要走的自然是他们那边的人。那么这个“那边”,又是什么呢?
裴液进城不过二十天,博望城里一定还有许多未曾浮现出的东西,若放在以前,裴液还真无法可猜。
但在经历了昨日捉月楼中的那一幕后,这个答案几乎呼之欲出——那个猎取武功的老人!
他和赵符是一伙儿的。
那么第二个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走?
参军为遮盖,七蛟为翼护,其人行事又低调谨慎,每年只杀几个无根无底之人,在偏远的博望城中,有什么能威胁到他?
因为昨日在自己和杨颜面前露了面?
不对,当夜行凶成江宏时,其人就不曾掩饰面容,毫不担心留下嫌疑——显然面对两个临时来打一场武比的外乡人,老人自信自己的盔甲足够厚重。
同样,被自己和杨颜两人看见,也不足以逼走他。事实也的确如此——即便又见了一面,自己二人依然没抓住他的线索。而退一万步说,杨颜本是凶犯,自己又是个乡下小子,就算真发现了什么,灭口就是,怎么会如惊弓之鸟般逃走呢?
所以他们面临的是另一种更强大的威胁。
而这个威胁裴液完全没有头绪,于是暂时放下。
第三个问题是:“果子”是什么?
二人私下交谈没必要使用隐语,因此“果子”更可能是他们常用的一种代称——因为表意恰当,所以常用。
果子、成熟,后面自然是.收割。
联系上面那猎取武功的老人,那“果子”便是.成大哥那样的人吗?
裴液猛地想到了杨颜,但很快否定——据杨颜所说,老人对他自始至终不太在意,而昨日被发现之后,亦是毫不犹豫地要杀他。
这大概是一种“这是赵符的事情,不太重要,但既然撞上我,便随手杀了”的态度。
而对于他们视为目的的“果子”,应该是时刻监视乃至保护,直到成熟时才一举收割才对。
那么成熟又作何解释?
想了想,没有支撑,要解释这个词语只能是猜测假设了,裴液暂且放下,继续向后。
后面几个代称就好理解多了。
“上面新给的回信”,“上面”自然是赵符他们的上峰——赵符六生、老人七生,能令七蛟听命,背后有所支撑本是常理。
“那边又牵扯到了麻烦的东西”,“那边”应当意指“上面”所应对的另一件事,“那边”想必更加激烈,也更加重要,而且形势不算太好,“上面”感到压力,所以要令“这边”顶着威胁推进计划。
“只要把这人解决”,则又回到了当下博望城中,“这人”想必就是逼得老人生出退意的那份威胁。
再往后,就关系到李缥青的计划了。
这是切身相关的事情了,而两人话语中所透露出的信息,则令裴液难免不安。
——当先一个未曾想到之处,便是七蛟洞竟然并不在意李缥青的修为。
这份态度倒是与唱丹会上尚怀通并不趁机出手试探的行为契合,但与翠羽的认知却完全相反。
须知整个计划的基石,就是七蛟洞不敢坐视李缥青有能胜尚怀通的可能。
其实裴液确实觉得这个诱饵完成得稍微有些仓促——如果想使“李缥青学会了黄翡翠”这条消息更加可信,应该更早地做些铺垫才是,而不应在唱丹会三天前急匆匆地在院中放出一声剑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