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佬擦去眼泪,急匆匆跑下城墙。
总督府,一群红缨帽脸色沉重。
武昌城的屏障就这样丢了,接下来就是硬碰硬了。
阿桂环视这些人,说道:
“武昌,一座因武而昌的城市。这么厚重的城墙,加上1万多官兵,堆积如山的粮食、火药、炮子。若是还守不住,诸位就一起投长江吧?”
“阿相说的是。”
&t;divtentadv>众将官也跟着笑了,心情放松了许多。
武昌城这么厚,制江权也在官兵手里,想想是没什么可怕的。
“张守备,你会水吗?”
“标下是河边长大,水性娴熟。”
“武昌城守营正好病死了一个水营守备,你补缺吧。教匪没有战船,都是些民船,你可多多出战,给他们制造麻烦。”
“嗻。”
张九佬单膝下跪,随后离开。
虽然一众绿营将官对他颇为嫉妒,可文官们都看的清楚。
此黄陂佬并不是阿相的心腹亲信,只是顺路看上的一枚棋子。
能被贵人看中,并且利用!
对于他一个外地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若是他命硬,敢打敢拼活到战争结束,这辈子也就翻身了。
黄陂县多了一个望族。
除了科举、先登,普通人想跃升几乎无门。
伯乐很少,千里马很多。
若是遇贵人,并且被其赏识,往往是因为恰好流露出了某种特质,而。
比如朝气蓬勃、敢打敢拼。
恰好这位贵人手头又需要一个棋子去冲锋陷阵,去卡位。
所以,幸运儿就这样诞生了。
能认清现实,摆正自己的位置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傻乎乎的一根筋或许会更幸福?
世人所谓的“傻人有傻福”实际上就是这么回事。
张九佬不可能懂这个道理。
而同为姓张的,张厉勇则是洞若观火。
他一个降将,却被重用的原因是白莲军中缺乏优秀战将。
所以才被提拔重用,倚为心腹。
在听取了他建议后,白莲大军没有立即攻打武昌,而是四处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械。
洪圣帝询问了好几次,他都摇头表示没有绝佳计策。
只能是循序渐进,强攻!
看两方当中谁先受不了巨大的伤亡,精神先崩溃。
或者是在进攻当中,发现了敌人的弱点。
经过了龟山之战,张厉勇在教中的地位扶摇直上,俨然成为了白莲第一悍将。
赏赐丰厚,上马一盘金,下马一盘银。
时常进入圣帝御帐,谈论战略问题。
论起对武昌的了解,没有人比他更熟悉。
他在武昌城生活了10年,一步步成长为了高级将官。
城墙多高,多厚。
城内地形高低,火炮口径数量,他都烂熟于心。
抓住当前这个机会,迅速的扩大直属兵力,提高教内地位,最终成为白莲这株植物上关键的一部分。
自己这颗棋子才算是掌握了自己的命运。
虽然还需仰视贵人,内心却可平等视之。
洪大昌称帝没几天,但做教主的年头却很长了。
对于驭人之术,驾轻就熟。
这么说吧,幸亏他不是雷老虎,否则李郁不一定能脱颖而出。
他和张厉勇谈笑风生,大谈战略未来。
突然有人来报,脸色古怪:
“圣帝,城中清兵在朝我们喊话。”
“嗯?”
“他,他们好像把张大人的家眷给绑上城头了。”
洪圣帝一愣,瞧向张厉勇。
张厉勇也一阵眩晕,拱手告罪去看看究竟。
他本以为家眷早已被处决,毕竟自己投降许久,还诓开了2座县城,消息早就传开了。
隔着长江,
他看到了文昌门的城墙上竖起了5根杆子,杆子上绑着人。
拉开千里镜一瞧,果真是!
妻、儿、老仆、甚至还有外宅、以及外宅的女儿。
再往旁边看,他看到了陈辉祖,陈辉祖也看到了他,俩人心中都诅咒了对方一万遍。
数年前,湖广总督陈辉祖慧眼识人,将他一路提拔。
一年换一个补子。
虎换成豹、豹又换成狮。
结果,狮又换成了一朵白莲,跨越物种大类了。
“狗贼。”
陈辉祖咒骂了一声,下令道: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剐。”
“让对岸那个毫无廉耻,吃里扒外的玩意瞧着。”
总督大人的愤怒,可以理解。
亲信督标副将投敌,搞的他很狼狈,光是请罪折子就上了两次。
没有立即杀掉张厉勇的家眷,不是出于怜悯,而是为了等待这一刻泄愤。
他早有预感,此贼会出现在武昌城下。
凌迟过程的惨叫、哀嚎就好似一道美妙的仙乐,听的他浑身舒畅。
再欣赏对岸的张厉勇失去理智,又跳又骂的模样,更好似喝了一杯琼浆。
快乐,果然要建立在仇人的痛苦之上。
陈辉祖哈哈大笑,看着被渔网勒住的5人。
大声说道:
“本督的要求是,慢慢来,今日割百刀,明日再割百刀。割完了下油锅炸一炸装个食盒,送过江去。如此方能解本督心中怨气。”
一名身穿红衣的刀斧手,弯腰谦卑道:
“制台放心,小的是三代家传的手艺。少一刀,小的拿命抵。”
“好,好,赏银30两。”
陈辉祖大笑离去。
走下城墙时,步伐都有力了许多。
生在官宦世家,做到了封疆大吏,他早有了自己的一套处世哲学。
忍,要像勾践。
狠,要如伍子胥。
回到后宅,他寻来新纳的第7房妾。此女原是江南瘦马,后被一商贾重金购置赠与自己。
如此捣弄一番,邪火才算释然。
他很喜爱此妾,并不仅是美貌。
美貌,和其他任意一项特长组合到一起,都是王炸,唯独单出不够分量。
若是再加上一个贫穷,那就是下下签。
对于一个总督而言,美貌并不稀缺,甚至缺乏吸引力。
按照进府时间,此妾后宅排行第七,故而被唤作小七。
用总督大人对老母的话讲:
“小七可不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她对于明史,尤其是涉及朝堂之争相关的明史有着很深刻、很透彻的理解。”
“儿子在一些吃不准的朝廷事务上,她却能一针见血,令儿子豁然开朗。”
老母听了,肃然起敬。
陈氏是官宦世家,最怕在一些关键问题上栽跟头。
既然有这样一位“女师爷”,可谓是家族幸事。
当即摘下手腕的玉镯,令人送去。
此后小七在总督府后宅的地位扶摇直上,甚至正妻也不敢轻易交锋。
因为,她居然能单独进入书房!
仅此一条,就足以说明她的地位超然。
在大清朝别说是封疆大吏,即使是个七品知县,书房也属于禁地。
此时,陈辉祖正在聊起他的苦恼:
“白莲一日不除,本督一日不得安生。湖北全境糜烂,若是丢了武昌,皇上不会放过本督的。”
“老爷,援兵到哪儿了?”
“襄阳走不通,京旗的辎重装备过多,只能绕过大别山,再南下渡江。算算,还得半个月吧。”
“那周边数省的绿营援兵呢,尤其是湖南兵、江西兵。”
“军令早已发出,大约也在路上吧。”
陈辉祖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最近的事。
小七思索了片刻,摇摇头:
“老爷,不对。”
“什么不对?”
“妾身觉得,湖北很长时间都不会有援兵了。”
“你说什么?”
陈辉祖一骨碌窜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