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松,游击的眼皮果然合上了。
面对一脸震惊的韦俊,他解释道:
“绿营的弟兄,最担心不能入土为安,死了还被暴尸荒野。”
黎明时分,
苗有林摆出了全力攻城的姿态,在城下大喊:
“城里的人好了,速速开城投降。我只求财,不杀人。”
“若是胆敢顽抗,破城后不分男女老幼,老子全杀光。”
“给你们一炷香时间!”
知县脸色惨白,几乎站不稳脚跟。
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了,觉得天塌下来了。
10日前,他收到了两江总督府的公文,告知各县都要加强城防,防御流贼。
还提到了,因为提标全军覆没,所以援兵的希望不大。
知县心里清楚,援兵一时半会是指望不上了。
看着城墙上那些惶恐、首鼠两端的绿营兵,还有那些平日里凶神恶煞,这会乖的像绵羊的衙役,他仰天长笑了两声。
突然大吼道:
“乾隆21年进士、金山知县姚松,宁死不降。皇上万岁,大清万岁。”
说罢,在所有人注视下,爬上城墙,张开双臂,跳了下去。
摔在一块石头上,当即死亡。
清廷对于失城之官,从不宽宥,都是斩立决,家眷流放。
姚知县的此举,保全了家人。
朝廷为了宣传,还会给家眷更多的抚恤,将他打造成一种忠义的典型。
这一点,乾隆信誉不错。
再说的诛心些,姚知县的儿子以后哪怕考个秀才,入仕的概率都很大。
半个时辰后,金山卫开城门,投降。
心气没了,城墙再高一倍也没用。
苗有林部立即接管了城防、府库、俘虏。
共得库银4200两,粮260石,俘虏600多人。
同时派人飞马禀告主公,他立下了首功。
李郁早有准备,从水路调来了一个满编火枪营,接手金山卫。
同时将城中大部分百姓清空,允许携带随身财物离开。
将恐慌传播到松江府每个城镇,让他们胆寒,不敢随便抽调城防兵力。
根据他的情报,此时的松江府已经没有了机动兵力。
松江知府不可能有魄力,将府城县城所有的城守兵力全部抽调出来,猛攻金山卫收复失地。
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
李郁也不介意给苏十八这头西北狼,更多的刀剑鸟枪,然后狠狠的给他一鞭子。
让他把唱空城计的松江府给霍霍了。
那样的话,知府最好的结局就是跳黄浦江!
李家军在蛰伏,在等待江南的唯一成建制军队,京口驻防八旗出动!
而根据清廷的军制,驻防八旗异地出兵的手续繁杂。
起码要有江宁将军、或者两江总督这个级别的军令。
而江宁将军崇道是个老头子,沾染了一身的儒家文官臭毛病,擅长乌龟缩头功。
据说,他的人生偶像是五代十国的宰相,冯道!
此人历经十朝,屹立不倒,如鱼得水,十分圆滑。
在五代那种城头变幻大王旗,杀人如同割草的年代,能伺候10个皇帝,活到70多,堪称是优秀的人生。
新上任的江宁知府兼副都统福长安,两次拜谒崇道。
请求率军清剿江南,都被太极拳打了回去。
直到,收到了兵部的命令。
崇道这才火速、果断的下令,京口驻防八旗全军出击。
拥有旗丁1500人的京口八旗,只留下了100人看家。
1天的紧张准备后,一人双马,在副都统海儿哈的统率下,移师松江!
这个消息自然瞒不住刘千。
他作为情报组织的负责人,命人在京口八旗营区外开设了一家铁匠铺子,专门给马蹄钉掌。
好铁,好手艺,价格又公道。
几个铁匠很快就成了蒙鞑子口中的“好安答”。
经常在一起喝点烈酒,吹吹牛哔。
似乎,底层蒙八旗比满八旗要淳朴、憨厚一些。
不像苏州满城那些家伙,拽的二五八万似的。
唯恐旁人不知道他的旗人身份,出门必提鸟笼,走路必定方步,说话三句不离“四九城”,辫子油光水滑,见面必定称爷,爱面子,爱赏人。
不过,朝廷赏赐的那点安家费,还有战马赔偿费,很快就撑不住了。
一个个的都开始琢磨,有没有那种钱多事少还体面的第二职业?
不知是谁的首创,给府城汉人的店铺当股东,只拿分红不出力。
若是遇到官差刁难,或者生意纠纷,就出面平事。
亮出旗人的身份,吹嘘自己祖上的关系网,然后
嘿,效果还挺好!
很快,许多店铺都开始雇佣一位旗大爷做吉祥物。
衙役、青皮都不来找事了,生意做的很安心。
大清朝的商人做生意不怕累,不怕难,只要别来人天天找麻烦。
宁可分出十分之一的利润,购买宽松安宁的经商环境。
很快,府城的大小铺子,都成了“汉旗合资”,魔幻现实。
好在京旗这帮货,还挺讲规矩,绝不多吃多拿。
遇上年节,还主动的上门拜访,拎点不太值钱但雅致的礼物。
一时间,满城京旗的口碑,扶摇上升。
提前实现了满汉一家亲!
知府黄文运听说后,愣了半天,硬是一个字没说的出来。
表情十分精彩,不知该鼓励还是该警惕。
幸好福康安死了,否则他会暴跳如雷,痛骂这些旗人忘了“祖先入关流的鲜血”。
抓一两个典型,鞭打示众。
满城,就是监视当地士绅官民的存在。怎么能和监视对象搞成其乐融融呢?
松二爷说了句实话:
“咱京旗是活明白了,啥正治不正治的,都没有过日子要紧。”
“大清立国都5代人了,还防个啥?汉人都是本分人、实在人,和咱京旗一样,都是热爱生活的好人。”
“依我看,这满城门也别关了,敞开着,咱们常来常往。”
“王掌柜的,伱说对不?”
“二爷,您圣明。”
王掌柜,是本地一间茶楼的掌柜的,松二爷在这占了十五分之一的股份。
俩人处的快成兄弟了!
慢慢的也学会了京城说话那一番腔调。
甚至在松二爷的建议下,把茶馆的名字都改了,叫“南裕泰”。
改名后,生意兴隆。
松二爷找了一杆打不响的火绳枪,往门口一放,他就往那一坐。
青皮来了,拦住。
官差来了,也伸手拦住。
不管对方是好言还是恐吓,他就把生锈的火绳枪往前一推。
“想要银子?成,您先给我一枪,冲这打。”
这种混不吝的架势,还就吓住了许多人。
有个青皮动手推了他,他扑通倒地,打着滚的喊:“没王法啦,当街打旗人啦。”
元和县无奈,赏了青皮20大板。
有衙门里当差的不爽,想绕开松二爷强行搞事,为急剧减少的油水弥补损失。
结果,满城惊诧!京旗惊诧!
人缘超好的松二爷,喊上了100多号旗人。
围了知府衙门,吵嚷着要给个公道,菜叶子乱扔,骂骂咧咧。
黄文运脸皮抽抽,最终还是安抚了这帮“刁旗”。
从此,京旗一战成名。
“汉旗合资”迅速蔓延全城,掌柜的们全部拥有了一个京旗好朋友。
开门做生意,自信多了,生意模式遥遥领先!
衙门里的官吏,都痛骂这魔幻的世道。
刁旗和刁汉,结合在了一起,联合对抗衙门,导致当差的收入大减。
这说出去,谁敢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