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快死了。”
“信不信由你,我的身体还很健康!而且我今天已经看过这句话一遍了,不需要你特地重复。”马蒂欧深呼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按你在信里提出的,我来跟你碰面,结果你就跟我说这个?”
维卡迅速挑起鼻梁上黑色的布条,重新扫了马蒂欧一眼,然后又将眼罩放下:“你比我记忆中黑了点,也瘦了,船上的生活总是很辛苦的。”
马蒂欧的眉毛挑了起来,他喝了口手边的淡啤酒,然后将杯子放到沉积了一层油脂的台面上:“不要表现得你像是什么长辈一样,如果你不知道要闲聊什么,要不我们还是直接说正事吧。”
两人正坐在一间小酒馆中,因为地理位置偏僻、环境也非常简陋,再加上时间甚至不到正午,这里的客人少得可怜,不算上酒保和服务员,整个酒馆里就七个人。
马蒂欧不知道维卡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地方,这里也没什么隐蔽性,甚至只要说话大点声,所有的人都能听见,可不是个适合商谈“正事”的环境。
他们俩占据了最角落的一张小圆桌,维卡身前是一杯味道浓郁的香草茶,他将茶杯捧在手里,总是无意识地旋转它。
而马蒂欧落座后,又要了份淡啤酒和炸薯角,然后塞出去几枚硬币当小费,总算让那个闲逛的服务员感到满意,不再频频假装有事情要做而经过他们桌边。
“我只是怕那句话让你感到太紧张。”
“我本来还有点紧张的,但是今天见到第二个人也这么说之后,我就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马蒂欧扔了一块薯角在嘴里,瞬间感觉舌头被烫了一下,“嘶!按我们船长的话说,命运总无常,在我看来不就是总会耍人么?”
维卡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哦,你们船长说的没错。”
“神神叨叨的。”
“我们只是看到的东西太多,但是能说的太少。”维卡扶了一下桌旁不断下滑的手杖,就好像知道它差点摔在地上一样。
马蒂欧下意识收回手,落在自己腰间,那个钱袋被收在了他的衣服底下,硌在腰上让他觉得沉甸甸的:“他也说奥拉维岛有我的‘生路’,但是这也很奇怪,难道说这跟你也有什么关系?”
维卡叹了口气:“好吧,其实我也不知。只是想要给你写信那天,我就有莫名强烈的预感——对我这样的非凡者来说,这足够清晰了,是来自命运的启示。”
马蒂欧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说这话的时候,真的跟我们船长一模一样。说真的,很惹人讨厌。”
“说不定我跟你口中的那位船长,看到的是同一件事情。”
马蒂欧倒是很想拍桌子,威吓维卡赶紧将那件事情说出来,但是看对方现在含糊的样子,他对此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但是你们能看到,我又看不到啊,感觉跟被赶下船一样……”
维卡清了清嗓子,喝惯了杯子里的茶水,晃动着杯底让茶叶渣聚成一团,他压低声音问:“那你还记得那个约定吗?”
“记得什么?”马蒂欧怔了一下。
“向她祈祷。”
马蒂欧疑惑地盯着维卡,他的眼神坦然且古怪:“这是什么暗号吗?即使要向什么存在祈祷,那不也应该是‘祂’。你到底想说什么,可以直白点。”
维卡沉默了两秒,他挑起脸上的布条,低下头望着杯底汇集的图案,仔细地盯了很久:“果然是这样,因为时间太久了……你还记得‘艾丝特’这个名字吗?”
马蒂欧不解地看着维卡,伸头也往他的杯子里瞥了眼,却只看到了一团模糊的茶叶渣:“不记得。你这样是在做什么占卜吗?”
“一种非常冷僻的茶叶占卜法,你有从杯子里看到什么?”
“你问我的话,”马蒂欧眯起眼睛,隐约觉得杯底有某种带边缘的形状,“好像有翅膀……是某种鸟?还有缠绕的一团线。”
“链条,影响生活、改变过去的连结仍在继续,至于鸟,最奇怪的是,我看不清它。”
马蒂欧对占卜不能说是一窍不通,但也就停留在分得清塔罗牌和扑克牌的程度,完全不理解维卡的话:“那又代表着什么?”
维卡拉紧了脸上的布条,从桌边站起身来:“它可能就是鸟,预示好消息,也可能是鹰,昭示一位死敌。”
维卡抓住了手杖,示意马蒂欧跟上自己,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马蒂欧却赶紧拎起自己的箱子,脚步匆忙地追上了维卡的脚步。
两人离开这间小酒馆不过两分钟,门口又走进来一位新的客人。
他披着一身黑色斗篷,即使大白天也将兜帽盖在头上,阴影完全挡住了面孔,让人对下方能有多少通缉赏金浮想联翩。在辽阔大海的各个岛屿上,这样的打扮都不算稀少,所以很少有人会产生好奇,毕竟不恰当的好奇心总会害死人。
不过那位“热情过度”的服务员,就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这一幕似的,并没有上来迎接新顾客,仍然靠在吧台边跟酒保闲聊,他甚至懒到没有去收拾角落里那张空桌。
这位神秘的客人环顾了酒馆一圈,叹了口气,话中带着笑意:“所以‘命运’途径真是很烦人,这样也能错过?我明明都带上了‘怪物’途径的神奇物品。”
这人走向角落里的圆桌,瞄过桌面上已经凉透的薯角碎渣,最终拿起那个茶杯。
在晃了晃杯子后,又顺时针转动两圈,而茶杯里沉淀的渣子边缘,因为水分蒸发而变得清晰,呈现出更加具体的形态:
那是一只正飞越数条波浪线段的猫头鹰,这在茶叶占卜里并不是什么好兆头——麻烦的漫长路途,以及邪恶露头的预兆。
放下杯子,兜帽眼镜,又往酒馆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