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办法同时杀死卓娅的躯壳和意识吗?”
“你是为了这件事来找我的?”
贝克兰德郊外的小教堂。
捧着笔记本的神父并未因为突然响起的问题而抬头,仍然继续握着羽毛笔,让尖锐的前端在没有分隔线的纸面上跃动,流畅地转了圈与线,上面的语句不断串联,却又悄悄隐藏起自身,没有留下任何一点黑色的墨迹。
穿着朴素白袍的神父坐在第一排长椅上,椅背上却有一只紧挨着站立的乌鸦,乌鸦的右眼外有一圈白毛,它欢快地抖动起尾羽,歪着脑袋紧盯在羽毛笔上。
每当乌鸦眨动黑眼睛的时候,右眼似乎都显得格外明亮。
金色胡须遮盖大半脸庞,却仍然露出了亚当嘴边的柔和笑容:“是我做过的事起了反效果吗?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恨卓娅,以至于……会想要毁灭最后一点的她。”
乌鸦摇摇头,单是说话时的口吻,都能听出它在为什么而高兴:“不,我来这里是想问问你能不能把尸骨教堂借我。”
“那你可能来得不是时候。”亚当无奈地说道,手中的羽毛笔突然停了下来。
乌鸦跳到了亚当的肩头,来回踩踏了两圈:“当然,我知道,也不是现在,之后我还会来找你的,也就父亲的教堂能帮助我扛一下真神的攻击了。只是我最近总在想那件事,就顺便问问,本体将琢磨这件事可行性的任务,分到了我们身上。”
亚当清澈的眼睛很是温和:“我能问问为什么吗?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对卓娅怀有憎恨。”
“真稀奇,你可能第一次读错了我的想法。”乌鸦笑嘻嘻地摇着脑袋,好像为此感到得意似的,“‘我’还是挺憎恨祂的,尤其是现在。”
亚当手中的羽毛笔点了点纸面,却没有继续写下什么,祂沉默了几秒,才侧头看向肩上的乌鸦:“我倒是能想象得到,是因为你接触到了她身上与你截然不同的特质?”
乌鸦的尾巴悄悄垂了下去:“与这些都无关,卓娅选择了祂的立场而已。”
“卓娅会选择‘锚’以外的这种方式稳定状态,是经过父亲提议的。当然,她最后会采用这个提议,我并不意外。”亚当将手上的羽毛笔轻轻一捻,它便在手指间直接消失。
“阿蒙,卓娅之所以要成为‘艾丝特’,就是为了摆脱原本诡秘之主对她的影响。即使没有清楚的认知,对命运的亲和力也会让卓娅下意识行动,去规避对她最不利的命运。”
亚当没有更进一步解释,艾丝特之所以会跟阿蒙观念相悖,更多也是为了偏离原本的那位诡秘之主,卓娅不清楚自己也是“复活”的后手,但是以卓娅的角度,不可能不替这一点感到担忧。
亚当不觉得阿蒙会在乎这一点,因为祂只把自己当阿蒙,而作为亚当,祂不应该对那位“诡秘”的性情有太多了解,也不可能向阿蒙再多解释这方面的情况。
“你还在替祂找借口?”乌鸦恹恹地嘀咕道,不耐烦地甩了两下羽毛,“那父亲……还告诉你什么了吗?”
这一次,亚当花了一点时间考虑,祂当然可以安排一点意外,给予一些暗示,将阿蒙的心思转移到别的事情上,甚至让这个序列二的分身彻底忘掉这场谈话。
但是艾丝特眼下的情况,使得亚当不打算这么做,祂知道只有提供给阿蒙足够多的信息,让祂产生足够多的怀疑,艾丝特的处境反而越平稳。
亚当翻着手中的笔记本,明明每一页看上去都是空白的,但祂很明显正在从中回顾安排下的诸多故事:
“如果你这么好奇的话,父亲曾经借给卓娅一次‘空想’的力量,在光辉纪元的时候。那都是为了支持卓娅,帮助她再次进入现实世界而做的准备。”
乌鸦很明显怔了一下:“原来是这样,卓娅现在的躯壳也是来源于‘空想’,而不是祂从源堡施加的力量……”
乌鸦眨了下带着白眼圈的右眼:“哦,还有一个很要紧的问题。”
亚当合上了笔记本:“什么?”
“为什么我会留下死亡的烙印?不是作为分身,分身的死亡对我来说是很无关紧要的,但是‘阿蒙’确实在我毫无记忆、毫无了解的情况下,经历过死亡。”
两者开始对话之后,亚当这一次沉默了最为漫长的时间,最终只是笑着摇摇头:“我不清楚。”
“至少我认为,被源质铭记的烙印不可能是虚假的。”乌鸦砸了咂嘴,“你说,‘死亡’是什么感受?”
阿蒙知道了真相?不,如果祂知道,绝对问不出来这句话。祂只是在试探“亚当”是否有参与这件事,想要探寻更多线索。
“关于‘死亡’,有太多充满想象的猜测,我在潜意识海洋里也见过很多次与其相伴的恐惧。”亚当停顿了一下,斟酌着自己要暗示的方向,“但是最接近真相的,大概……”
“是什么都没有。”乌鸦接话道。
亚当垂下眼帘,这一瞬间,祂清澈的目光因遮挡而显得模糊:“是啊,什么都没有……这确实是最接近‘死亡’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