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教堂的门边打开一条缝隙,戴着黑色尖顶软帽的青年走进来,那条缝隙又无声地在他身后合拢。
安静而昏暗,教堂里只有坐在第一排的那个身影,跟雕塑般凝固在长椅上,即使听到不断接近的脚步声,也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蹲坐在那个身影膝盖上的乌鸦抬起头,望见那个青年的瞬间,乌鸦便向着他飞过去,但是随着青年轻轻摇头,乌鸦只好失落地打了个转,飞回长椅上,坐在修女打扮的人旁边,用力叨着她的袖子。
“艾丝特”不得不睁开眼睛,推开乌鸦毛茸茸的脑袋。
与乌鸦灵动而清明的眼神不同,“艾丝特”的眼底还是一片混沌的恍惚,原先完整的符号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细碎闪烁的星芒。
“你看上去状态很糟糕,”阿蒙扶了一下单片眼镜,“我收到你的消息了。”
“艾丝特”的目光在阿蒙脸上打量片刻:“你不是本体。”
“当然不是,你想传达的消息很,特殊。”这个阿蒙分身斟酌了一下用词,回避了阿蒙议会为这件事争吵不休的态度。
祂在“艾丝特”旁边的位置坐下来,中间隔着那只乌鸦:“我都是冒了风险过来的,幸好这里还有个能定位的分身。”
乌鸦晃了晃脑袋:“你们好烦啊,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肯定是被阿蒙们踢出来送死的。”
阿蒙低头扫了眼那只满肚子抱怨的乌鸦:“你别想着跟我回去,我不是来带你走的,你还是继续在这待着吧。”
“这算是什么?我不记得跟你有私仇。”
“这明明是公事。我们讨论后觉得,也得留阿蒙在这里继续看着那位好兄弟的情况。”
“艾丝特”似乎从梦境中又清醒了一点,她抬起手,轻轻顺着乌鸦后背的羽毛。这个动作有效地安抚了这个分身的情绪,它往“艾丝特”身边蹦去,又落回她的腿上,将尾巴对着另一个分身。
阿蒙笑着看向“艾丝特”:“这就是我不打算带祂走的,另一个主要原因。”
“用‘错误’唯一性压制我是你的选择,不是我的,我只能反过来用别的手段影响你。”
“你这时候说话倒是变得简单易懂了。”阿蒙笑容不变,却不再注视着“艾丝特”那双温和的眼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错误’唯一性难道不是比非凡特性更方便稳定你的状态吗?”
“你永远都不会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是吗?”
“我不会,因为我要成为‘错误’本身,希望这个答案能让你满意。”
“艾丝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乌鸦侧过头看向那个保持着黑发青年外观的分身,低笑两声:“我觉得你真正的任务是没可能达成了。”
阿蒙没有理会乌鸦的嘲弄,而是看向教堂前方的十字架:“那你呢?你完全可以变通一下,那条大蛇曾经说过,命运的可能性是无限的……”
“艾丝特”的声音忽然坚定起来,不再像之前那般带着梦呓似的空灵:“我不想改变我的决定。”
“你不想。”
阿蒙发出了与刚才乌鸦近似的低笑,只是声音更加轻快,就好像祂真的为此而开心似的。
祂的右手下意识搭在了单片眼镜的边缘,但是却没有进一步动作,食指点了点镜片,祂又放下手:
“即使我的兄弟真存在某些问题,但现在对祂而言,是非常关键的时刻。如果错过机会,祂会很难找到别的机会,我不打算在这时候影响祂的‘剧本’,或者给祂造成任何麻烦。
“另一方面,我觉得你不该留在这。你对祂来说也是个麻烦,不是吗?与其让祂分心,不如我们去做点别的事情。
“百年前的那次会面,你的反应太过激烈,结果我们都没能有交流的机会。这一次,你总该好好听我说话了。
“我想带你去看看父亲曾经走过的地方,我对那座遗迹很感兴趣。你也能帮我搜索一下遗留的东西,我知道你认识那种文字。
“那么,卓娅,你要跟我走吗?”
难辨真假的邀请,“偷盗者”的诚心。
然而在“艾丝特”再度开口之前,那个阿蒙分身就已经从长椅上站起。
祂脸上的笑容很灿烂:“即使你不回答,我也早就知道了你的答案。话我已经带到,任务就算完成了。”
“艾丝特”温和的目光,让阿蒙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
祂还是开口,说出了让对方不喜的回应:“我不会跟你离开的。”
不会,而不是“不能”。
这样的用词甚至没有留出借口,给对方进行欺诈的余地,不能替卓娅找任何借口。
黑发青年摇摇头,拍了拍自己长袍上不存在的褶皱,向着教堂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