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月亮街与佩弗利尔街的交界处,被开放给公共民众的布卢姆园广场上,不少人正在这里享受午后阳光。
最中心的两座凉亭已经被富贵家庭的女士们占据,桌上摆着精心挑选出来供客人赞美的茶具,三层托盘里则盛放着小份的点心,女仆们和管家则都停留在亭子外,随时等待着主人摇铃呼唤他们。
外围被道路规划成大片方格的草坪与林荫道间,则放置着供游客歇脚的长凳。
正如它名字里附带的宣传效果,这座园广场属于布卢姆子爵,这位黑夜女神的信徒出于善良名声下的虚荣心,将原本属于私人的园开放给了群众。
虽然他一再强调,自己的家族曾经在“白蔷薇战争”中获得卓越的功勋,但那都是几百年前的黄纸堆了。
到了今天,子爵先生最大且唯一被人津津乐道的功绩,不过是让廷根的普通市民也能走在这座园广场上,并让他在周围的数栋家产房屋获得了巨大增值。
从布卢姆子爵府邸的卧室望出去,就能看到这座绿意繁茂的园,以及园中游览的人们。被人称赞“慷慨”的子爵先生,为此甚至请来了一位小有名气的画家,将这副景观整个画下来,特地给自己住在贝克兰德的朋友送去看看。
反正住在附近的居民和子爵本人,都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布卢姆园广场的西北角落,一个穿着古典黑长袍、头发白却整齐的老人坐在树荫下,双手拄着一根镶银的胡桃木手杖。
老人眼角和嘴边的皱纹很深,但是面容神态相当安详,他双眼微垂,看上去就像是在打瞌睡似的。
或许是老人维持了这个姿势太久,几只云雀毫不畏惧地落下来,其中两只在地上欢快地跳跃追逐,一只蹲在老人长椅另一侧的空位上,也学着老人的样子眼睛微合。
还有一只最为大胆,直接落向老人交叠放置在手杖上的双手,细细的爪子压着老人树根般凸起的血管上,云雀嘴里发出鸣叫声,婉转轻柔,如同安抚梦境的温和摇篮曲。
黑发青年缓步走过来的时候,惊起地上那两只云雀。
它们尖叫着飞上树梢,手杖上的云雀也停止歌唱,座位上那只云雀却抬起头,望着青年手上的小半块面包,拉长嗓子叫唤两声。
阿德米索尔笑着掰了一大块面包边下来,递给占据长椅一侧的小鸟。
在从阿德米索尔手中讨要到食物后,这只云雀叼着它的“占座费用”蹦到长椅传来少许急促的鸟鸣——听上去可不怎么高兴。
老人仍然闭着眼睛,但却很轻易地辨认出来人是谁:“你的脚步声比平时要重,是任务上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不是的,只是这几天看到、梦到了一些东西。”
老人这才睁开眼睛,先前停在手杖上的云雀忽然飞走了,他抬起头,略显浑浊的红色眼睛追着那只云雀的羽翼:
“如果是糟糕的事情,尽管报告给弗莱,唔,那个不善言辞的年轻人竟然也成了队长,时间过得真快……”
“不,是很好的事情,但我总觉得在光芒之外,浮动着让人畏惧的阴影。”
阿德米索尔小声说着,坐到了长椅另外半边后,他便将手上的面包掰得更碎些,扔到长椅底下,结束了那几只云雀间的争抢。
“呵呵,虽然我们同样都拥有特殊的视力,但我能教给你的东西已经差不多了。”老人垂下眼睛,注视着在他脚边啄着面包屑的云雀。
阿德米索尔用力眨了眨眼:“有光的地方必然会有阴影,而光芒正在远离廷根。”
“也就是说阴影也在远离。这对我们、对这座城市来说是好事。”
老人的话音刚落,一只云雀穿过树荫,似乎是从更远的地方飞来。
它的嘴里叼着一块碎纸片,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老人惊奇地眨了眨眼:“看来今天有小朋友带了礼物给你。”
云雀是冲着阿德米索尔飞来的,径直落在了他的膝头。
阿德米索尔铺平,看到了最顶端细小而规整的字体:
“序列八,机器”
眼前又有光芒恍惚落下,他迅速合上眼皮,用力揉捏起鼻梁:“至少这件事得报告给弗莱队长,我还是回黑荆棘公司去吧。”
“是什么?”
“魔药配方,真实性待验证。”
阿德米索尔将纸条收起,把最后一些面包渣从手掌上拍落。
老人微笑着看向头顶错落的树冠,那只送来纸条的云雀正远远地停在上面,它的羽簇是奇特的淡黄:
“有时候真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运气太好,简直是走在路上就能踩到魔药材料啊。”
“那样的运气已经很不正常了,尼尔先生……”
老人拍了拍领口,冰凉的挂坠硌在他的肋骨上:
“赶快去吧,不要再让一个退休的老人替你们担忧。我要慢慢享受一下廷根的阳光,享受这迟来很多年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