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绝对寂静的环境中,人体内部的声音可以变得相当嘈杂,没有外部的声音,源自自身的声音也会出现在个人的感受中,有的时候甚至会让人心烦意乱。
而完全寂静的世界,只会让听惯了杂音的人格外恐慌,被彻底切断对世界信息的接收后,最先涌出的都是迷茫。
艾丝特轻轻倒了倒耳朵。
她下意识的举动让对面戴着单片眼镜的青年笑弯了腰,祂冲艾丝特挥了挥手,身形再度消失在重重树木之后。
艾丝特感觉头顶的乌鸦似乎叨了叨她的脑袋,她只能猜测是它说了什么,但她完全听不到声音,这样几乎断绝了交流的可能。
艾丝特往树林外走了两步,这里已经是沙滩边缘了。
她看到了一处用数块石头摆出的圆形记号,但在她脑中成形的地图清晰表明,这里根本不是最初她留下记号的地方,这里跟当时她放置石子的那片沙滩,处在方向相对的对角线两端。
祂提议这场病态游戏的目的又是什么?为了看我受折磨?等着我崩溃?
那位阿蒙越是这样,艾丝特反而越是想咬牙坚持下去,不想让祂的任何计划得逞。
艾丝特抽出铁片,在沙滩上划出字迹:
“我听不见,祂偷走的是声音”
乌鸦从她头顶飞下来,很熟练地用爪子在地上划出另一行字体:“怪不得我跟你说话你完全没反应,那现在该怎么办?”
艾丝特衡量了两秒,再度握紧铁片:
“我得继续找剩下的东西”
乌鸦在艾丝特将视线转向它后,点了点头,纵身飞回她的头顶上。
艾丝特重新站起身,将铁片收回挎包的夹层里,她望向海天交界的远方。
一切与
只是少了那从不停息的浪涛声,这样辽阔无垠的海面,格外寂寞。
夜色深沉,艾丝特用木棍拨开草丛,某种方面来说,她还得感谢那位阿蒙的寄生,使她免于野生动物或蚊虫的困扰。
在失去听觉后,她对外界的感知变得迟钝,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情况,即使能看到景象,但感受不到声音之后,她失去了最后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只有寂静,寂静到让人发闷、发慌,手掌按在胸口还有心跳,却又完全听不到心脏的搏动。
艾丝特总会下意识去掏自己的耳朵,用木枪在视线内的障碍物上敲敲打打,锤击两下树干或者用力地翻动灌木丛,她抓起地上的石头用力甩出,狠狠地在对面的树干上砸出一处凹坑,大片的树叶飘落——沉静,无声的沉静,外界的所有声音都被彻底隔绝,只有安静到让人快要发疯的死寂。
原来安静还能是这样让人惊慌畏惧的事情吗?
艾丝特脚底碾碎了一段树枝,在脑海中想象着它该发出的脆响。
“灵性直觉”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这个过程并不需要经过听觉,而是被直接灌输到艾丝特的感知中。
[……感受。]
祂说的是中文,跳出这个世界语言系统的中文,艾丝特在听清脑海中模糊的呓语后,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她的思考已经成为仅存的声音,这让艾丝特得以摆脱刚才的焦躁,重新琢磨起这个提示的含义。
即使知道要去“感受”,但现在她能怎么做?
艾丝特重新走到了那条溪流的源头,她蹲在水边,将双手插进流淌的溪水之中,捧起一抔清水将脸埋在里面。
水的温度更加清凉,有效地让艾丝特恢复了镇静。
白眼圈乌鸦飞到了溪边的石块上,目光一刻不离艾丝特的表情,直到她将头转过来,乌鸦好奇地歪着脑袋,没有说话。
即使说了艾丝特也听不见,所以它肆无忌惮地发出一声轻笑。
然而艾丝特的眼光忽然变了,她满脸都是难以置信,下意识地往乌鸦的方向挪了一步,疑惑地盯着它。
乌鸦没有动作,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在艾丝特听不到的地方,响起了许多说话声,因为艾丝特被窃走了听觉,它们显得愈发肆无忌惮,甚至有不知道什么生物,正在嘲笑之前被逮住的那只倒霉寄居蟹。这些讨论声兴致高昂,如同在围看一场精彩的马戏的观众,此起彼伏地给乌鸦提出建议,比如突然恐吓一下艾丝特。
乌鸦抬起头,冷漠地扫过阴影中的那些家伙,艾丝特也随之望去,无意识地咬了咬嘴唇,这让那些议论纷纷的声音收敛了不少。
艾丝特当然没有听到那些说话声,但是她还能“闻到”变浓郁的咸甜香味,知道附近潜藏着许多被阿蒙寄生的生物,它们又一次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