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很贵?”
不明所以的周长风走了过来,指着桌上的瓷罐说道:“之前办事的时候问了一句,皇帝说她不喜欢这个,就让我带回来了。”
哦,贡茶啊,那一切就合理了。
夏筱诗轻轻点头道:“先生你不知道也正常,我觉着这应该是武夷山大红袍,而且恐怕是品相最好的那一等。”
“特别贵吗……多少钱?”
“那肯定咯,从前有人托父亲的门路时送过,据说上品的大红袍在市面上价值六十圆一斤呢。”
离谱,比绝大多数京城市民阶层的每月薪资还要高。
这喝的哪是茶啊,就跟喝金子似的。
周长风盯着这罐茶叶,叉着腰说道:“那待会就拿它泡茶喝,看看跟八分钱一袋子的有多大差别。”
语毕,他又补充道:“昨天说的你还记得不?待会我要去同辉饭店赴宴,这次是跟外国外交官谈事。”
“噢,记得记得。”夏筱诗叮嘱道:“小酌几杯就算了,你可别大喝特喝啊,我现在闻着酒味就难受。”
“好好好,绝不多喝。”
周长风满口答应,接着返回书房重新翻看了一遍备忘录,然后便开始思索着之后和德社公使馆人员会面时的情况了。
内阁虽没打算生硬的将其拒之门外,但却又不想直截了当的展开洽谈,故而打算在双方正式交涉之前先私下会面一次,粗浅的交换一下看法和态度。
会面地点选择在同辉大酒店,大明这边除了周长风以外还有大都督府陆军处佥事和礼部外务司员外郎,分别代表皇帝、军部、朝廷。
金秋十月本该是天高气爽的好日子,可惜京城这两天都在下雨,天色暗沉。
傍晚时分,夕阳只浅浅的染红了西天的一小块,其余地方都灰暗无比,还不到六点,街道上行驶的各式汽车与电车就纷纷打开了车灯。
两辆圆润的黑色甲壳虫小轿车驶出了德社驻大明公使馆,径直驶向相隔三条街的同辉大酒店。
这便是大众汽车的开山之作了,或许这一次它更加担得起volkswagen人民汽车之名。
不同于历史上向民众画饼、最终只有六百多辆甲壳虫出售民用的“骗局”,德社为了证明自身的制度优越性,早早的实施了人民汽车计划,斐迪南-保时捷亲手操刀了自己的得意之作。
不过,因为外形设计的缘故,如今的甲壳虫小轿车与历史上稍有不同。
“他们是故意的。”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克莉丝目视前方,淡淡道:“其实,我不想和那个人打交道。”
“呃…很少听你这么讲。”
“事实上,他比其他人要警惕和敏感,或许今天不会有可观的收获。”
雨刷器来回拨刮着前挡风玻璃上的雨水,由于正值傍晚时分,车流量不小,两辆甲壳虫小轿车也只能慢慢地往前挪。
不知道来回挂了多少次档,他们总算抵达了目的地。
与会的公使馆人员为两男一女,克莉丝身着蓝白格子连衣裙、头戴米色礼帽,另两位外交官虽然西装革履,但总体上也显得比较随意。
进门、进电梯、在引导下一路绕行。
非官方的私下会面自然是不会有多正式的,简单寒暄几句,随即就各自落座了。
单独的大包间,下边铺着图案精致的地毯,上边上铜质大吊灯,中间摆着一张中等大小的圆桌。
尽管某种意义上算是老相识,但周长风总觉得和克莉丝见面是十分别扭的一件事,非常不舒服。
这恐怕就是职业特点的“威慑”了——明知道对方属于情报人员,于是潜意识中会格外警惕,每说一句话都要再三掂量,所以会相当之累心。
“几位不必拘谨啊,咱们这只不过是私下相谈,大可自在些。”陆军处佥事范铭笑着说:“哈哈,畅所欲言、畅所欲言。”
看着憨厚的范铭绝非善茬,否则也不可能稳居此位,至少周长风觉得自己跟这种人打交道必然会吃亏,二十年宦海沉浮经验可不是假的。
他这话的言外之意是别把本次私下会面太当一回事,这本质上只是初步交换双方意见而已;同时又顺带打了个预防针。
作为公使馆外交官,两位德国人早都学会了辨析大明官员的话外音,一听就知道了。
于是,其中一位外交官用流利的汉语开口说道:
“尊敬的先生们,当前的形势并不好,英国人在全力限制我国的同时,也同样千方百计的阻碍着你们。”
“你们所需的大量石油大部分都依赖进口,这样被掐着脖子的感觉并不好受,我国人民也有相同的体会。”
“不同于你们拥有足堪自用的铁矿,我国不但缺少石油,也没有足够的铁矿,甚至连食物也无法完全保证。”
“在这方面,先生们,我想我国人民和你们有着同样的困扰,英法两国的掠夺式殖民统治有必要结束了。”
按那啥来说的话,这位外交官本该说“英法帝國主义”,但鉴于现在的交谈对象也是不折不扣的帝國主义,自然就不能那样用词了。
外务司员外郎章武山从开始到现在都板着脸,这是一个不怒自威的瘦高个。
他平静地问道:“保罗先生,你所谓的‘结束英法之殖民统治’指的是什么?”
明知故问般的反问把话题皮球又扔了回去,这是基本的交谈博弈操作——尽可能让对方先表明态度、提出意见,如此一来己方就天然的占据优势。
不过,因为本来就是抱有明确目的而来,两位德社外交官并不想玩文字游戏。
所以那位名叫保罗的外交官就很大大方方地回答道:“当然是付诸于武力,章先生。当外交与政治都无效时,战士、大炮、飞机就是维护利益的坚强后盾。”
“这么说,你们已经准备好强硬办法了?”章武山语气淡然,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们肯定是在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