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了一下午，如果说在紫禁城里面，这群外国人欣赏到的，是对许鑫而言并不算特别陌生的建筑艺术与历史的厚重。那么，在这下班的节骨眼，欣赏到了这些文物修复的师傅们的“表演”，则是一种……比起艺术，掺杂了一些更深层次的惊叹与敬意的奇妙之旅。
哪怕他们没有看到全貌。
可一座来自意大利，送给天朝皇帝的钟，还是让两拨人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联系。
并且，真正吸引这些外国人的，还不是这些钟，或者古董。而是这些辛勤工作的老师傅们。
难以想象。
他们把几百年的古董复原，并且随着接待人员的讲解，了解到这些师傅们都是一代传承一代，日复一日的在这边工作，基本上故宫博物馆里的所有文物都是经过他们的修复、保护才达到展出的标准后……
别说老外了，许鑫心里也只剩下了惊叹的情绪。
而随着五点的下班时间，他们也结束了今天的参观。
跟随着这些老师傅们一起往外走，许鑫这才注意到，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暖水瓶。
“王师傅，我看大家都拿了暖水瓶，是干嘛用的？”
王师傅笑着解释道：
“故宫里面规定不让见明火，我们的习惯就是每天上班之前都拿个水瓶出去，打壶热水回来沏茶、或者干嘛用的。”
“不让见明火……电水壶也不行么？”
“原则上其实可以，但问题是你放哪？”
对于许鑫这些人，王师傅的态度还是很和气的。
见许鑫是真不懂，就给他解释道：
“我们的办公区域你也看到了，其实好些时候不分什么工作间，或者办公室。你电水壶放到工作间里烧水，空气湿度一大，它对一些墙体结构啊，榫卯一类的，就有侵蚀。
你放办公室，办公室里也可能有一些文物范畴的东西，水汽、湿度对它们也都有腐蚀。
更何况，我们工作的地方，那也是古建筑。尽可能的，通风、干燥这些要求还是遵守比较好。我们的师父就是这么来的，也是这么教我们的，我们也都这么教给徒弟。
这样一代一代的，不说多吧，保不齐这些建筑的结构就能多坚持个几十年，那对后世子孙，不是也有好处么？”
“……”
许鑫满眼的愕然。
随后便是发自心底的敬意。
包括杰丝敏他们听到了许鑫的翻译后，也不约而同的朝着王师傅竖起了大拇指。
而当大家走出了故宫的范围后，许鑫这才发现，门口已经有刚才打过照面的几个师傅们正在抽烟闲聊了。
不用问，肯定是里面不让抽烟。
谁要是烟瘾犯了……难怪刚才他看到几个师傅都是骑自行车往外走呢。
虽然他也一下午没抽烟了。
可此时此刻看到那些过瘾的师傅们，他却没有加入其中。
没其他的原因，只是觉得……自己不配。
这些师傅们，修了一辈子的文物，保护了一辈子的文物。甚至可以说，他们保护了一辈子自己工作的地方。
人家有资格抽。
自己呢？
一介游客，在这座紫禁城的城墙根抽烟？
他真觉得不配。
生怕自己吐出来的尼古丁沾染了城墙的朱红。
哪怕这些墙皮也都是重新粉刷的。可……要真因为自己的原因掉了块墙皮，那都是罪过。
这想法多少有些牵强和做作，但却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忍忍吧。
……
和老师傅们礼貌告别。
由接待的工作人员把一行人送到了停车场。
得到了许鑫的默许，提前来到车旁边的苏萌已经准备好了红包。
而当苏萌把红包送过去的时候，他们还在拒绝。
但苏萌对这些可太有经验了：
“请你们收下吧，这是许哥的一片心意。一方面耽误了大家的工作，另一方面，大家辛苦讲解了这么久，让这些外国友人了解到了咱们国家的历史底蕴，许哥没什么其他能做的，这红包也只是心意，请大家买两瓶水喝。请不要推辞啦~”
强行把一沓红包塞进了对方手里，苏萌没有给这些人拒绝的机会，直接拉开车门上了车。
再推让，可就真的没意思了。
于是，车队离开。
而这些辛苦了一下午的工作人员把各自的红包都拿到了手里。
其中一人打开后看了下。
一千。
每个人都一样。
于是，皆大欢喜。
许导……是个人物。
……
“许，你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么？”
“什么？”
“你应该拍一拍这些了不起的人。”
听到这话，坐在车里的许鑫下意识点点头：
“确实如此。杰西，感谢你的意见，我确实有这个打算，只是我还没想好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表现这些人与这座故宫。”
“我觉得与其说是表现，不如说是记录。”
“……记录？”
看着许鑫那疑惑的目光，杰丝敏点点头：
“对。许，当然了，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但我觉得任何与“表现”相关的东西，都无法与真正的，这些古董、这座建筑、以及这些人们的美相提并论。就好像意大利的万神殿，你能找到的最好的纪录片，一定是平铺直叙，从历史与人文角度切入的版本。
因为它本身就是具象化存在的！所以我觉得它需要的不是表现，而是记录。就像是今天那几位先生给我们讲解的历史文化……我们只需要记录下来，给大家看，就好了。在这些艺术品面前，现代人的思维加工出的任何东西，我觉得都会变了味道。”
“……也就是说，只记录，不解读。”
“是的，只记录，不做任何解读。历史就是历史，而这些艺术品本身就能代表着那段历史，不需要解读。”
“……”
这下，许鑫不吭声了。
彻底陷入了思考。
杰丝敏的话，很有参考价值。
只记录，不解读。
做一部相对“平庸”的纪录片。
而这份平庸，只存在于主题，而非内容。
因为故宫里的这些人，和事，作为内容，从被选进去的那一刻，就已经可以用“精彩”二字来概括了。
他思考了一路。
一直到抵达了万达文华酒店。
本来他还说邀请大家晚上去吃火锅的。
可这些人连倒时差带游玩，顺带中午还喝了一顿酒。
这会儿都有些累了。
一个个都表示没什么胃口，现在只想睡觉。
既然如此……那许鑫也就不强求了。
只是约定明天带大家去爬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