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苕华伸出一根手指:“货物的一成。”
“一成?”
唐大邦、乐白驹等人脸色一变。
一成货物不是三十税一,而是十税一,属于重税了。
胡大山看着不安的福建商人,纠正道:“事实上是两成的货物,其中一成货物交付市舶司,为关津税。一成货物交水师,是水师担负护航的酬劳。”
“两成,这是不是太高了?”
黄如玉脸色难看。
五税一,苛税啊。
大明开国以来,主张轻徭薄赋,农税与商税用的都是三十税一。
虽说执行过程中有些偏差,各地另起名目的多,但那都是贪官污吏搞的,顾知府是清官,好官,怎么能用重税呢……
胡大山清楚这些人在想什么,事实上,金陵来的商人一开始也难以接受抽两成,可仔细算一笔账,五税一依旧大有赚头。
虽然是开海初期,但顾正臣并不打算泉州“海关”低税,而是直接使用了重税,原因很简单,暴利行业从来都是重税,你赚钱多,不税你税谁?
抽两成出来,一部分需要拿去补贴水师将士,并为朝廷“大宝船”积累资金,一部分交市舶司改进各种基础设施,营造仓库,并重修泉州港至晋江城十里道路。
经过调查,陈言璇确实是汀溪窑场的少东家,为人孝顺、颇有生意头脑。
顾正臣放心下来,以贷资三万贯的作价将塔子楼的店契交给了陈言璇,陈言璇当即带人重整塔子楼,准备大干一场。
晋江、同安、惠安三县的百姓热情很高,告示要招四千三百人,结果跑来六千余人,选走四千三,剩下一千多不干了,说什么都要府衙给找点事干,顾正臣见是这种情况,大笔一挥,都送去帮忙兴建船坞,砍伐木材去了……
现在的泉州府衙不缺钱粮,缺的是合理的花销。
钱都堆在府衙库房里带不来任何效益,只有流通起来才能创造价值。
当顾正臣雄心勃勃提出疏浚蓝溪、桃林溪,让安溪、永春两县可以顺流而下运输货物时,遭到了通判林唐臣的激烈反对。
林唐臣坚决不同意顾正臣的安排:“府衙当体恤民力,而不是劳民伤财。如今已征用四千余百姓做工,何必又要在他地征民疏浚河流?陛下说过,能不扰民则不扰民,留民休养,以苏民力。”
顾正臣给林唐臣讲解道:“过去征民服徭役确实是劳民伤财,可如今新策之下,百姓服徭役有好处可拿,不仅不会拖累家庭,还会为家庭带来一笔收益。林通判口口声声说要体恤民力,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体恤吗?”
林唐臣摇头:“下官不知太多,只有一个朴素的认识,不劳民,便是善政!”
顾正臣笑了出来,问道:“民不勤劳,何以致富?只靠着那点土亩产出,你指望他们多少年能过上好日子?”
林唐臣反驳:“勤劳耕作,自有小康!”
顾正臣指了指府衙门外,厉声道:“那就请林通判出去看看,走访下民间百姓,问问他们勤劳耕作能不能吃饱饭,能不能一家人有衣服穿!”
聂原济在一旁打圆场:“顾知府,他只是爱民,不想看民受罪。林通判,顾知府给民好处,自是利民,非是疲民害民,这点可要看清……”
林唐臣坚持自己的看法,对顾正臣道:“我是通判,掌管泉州府的户口、赋役,我不答应再征民服徭役!”
顾正臣目光灼灼,盯着林唐臣,冷冷地说道:“百姓多是穷苦之人,不读书不识字,除了一身力气别无可用之处!府衙征招徭役,定粮定钱,是利民之策。只有百姓手中剩有余钱,他们才可能给家人购置布匹,给孩子买一串冰糖葫芦,给自己打一壶酒!”
“林通判,本官征招百姓服徭役,本质不是为了服徭役,而是为了发钱粮改善民生!若你连这点都看不通透,那我们日后矛盾定不可调和,因为接下来的日子征徭役会越来越多,路需要修,沿海也需要建造了望塔、卫营、防御工事、炮台等。”
“当然,府衙会选择在非农忙时征徭役,同样还是自愿的方式。未来一年,只要百姓肯出力气,他们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你是泉州通判不假,但我是泉州知府,这里的事本官说了算!”
林唐臣盯着顾正臣,刚想说话,就被聂原济给拉了一把。
聂原济连忙说:“顾知府,他没有异议。”
林唐臣挣脱聂原济,厉声道:“打着改善百姓生活的幌子,征调一批批徭役,不过是竭民力,为你官名政绩罢了!顾知府,这里百姓疲惫不已,不堪负累,当休养三年,三年之后再开大海,大规模征用民力也不迟!”
顾正臣紧锁眉头,似乎看到了一个坑。
当初胡惟庸选派官吏的时候,不是随机挑的,而是故意的吧。
林唐臣本身没什么问题,他只是在职责范围内反对自己,还没办法惩罚他。直接将他赶走也不合适,那样一来,顾正臣很容易落得一个“独夫”、“不能处理上下关系”的名声……
似乎是个两难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