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会之后,朱元璋亲至教场,观看远火局火铳的测试,三次八十步靶三次破甲,两次百步靶一次破甲。
朱元璋将顾正臣的文书搁在桌案上,看着恳求的朱标,沉声道:“既然太子为百姓请命,心怀仁善,那朕不准也不合适。可你也知道朝廷税赋仰仗苏州府、松江府、嘉兴府、湖州府等地,若行轻税,朝廷将损失数以百万石的税赋。折中吧,让这些地方的税赋,除其半,以省民力。”
顾正臣穿好鞋子,看着担忧自己的张希婉,笑道:“秦松昨日一早去金陵,今日午时便返回,说明他是连夜赶路,定是有紧急情况。对于一个来回奔波的军士而言,我一个居县衙的知县,有什么好疲惫的?”
常年负累重税,卸下一半的担子,可以让当地百姓为之振奋,这里的百姓也终将一点点走出困境。毕竟田地肥沃,只要没了天灾,熬两年日子也会好过起来。
顾正臣松了一口气。
按照高启的推测,顾正臣能在短短时间内身兼文武官职与爵位,定与皇室关系密切,加上此人爱民,意在解决百姓的吃饭问题,有魄力能在干旱与否尚不明朗的情况下大兴水利,在满朝文武都不敢说话的情况下,若他不能帮助苏州府百姓说情,那苏州府的百姓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无奈,朱标只好谢恩。
顾正臣听着沉闷的声响,看到两人红了的额头,退至一旁:“要谢,就谢皇帝与太子吧。”
顾正臣停顿了下,开口道:“陛下知道苏松等地百姓疾苦,格外开恩,决定将你们的税赋减去一半,回去告诉高启,我不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若再有下次,他将被朝廷腰斩于市。这种操控人心的把戏,少干为上。”
顾正臣笑道:“沐兄算得上是清醒之人,太子太过重视百姓,反而容易偏执,有沐英在一旁,这是幸事。远火局的文书送到了,陛下没有任何表示吗??”
顾正臣看着行礼的秦松,目送其离开,嘴角浮出笑意。
这个杀伤距离较之传统火铳有了显著提升,朱元璋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并没有吝啬,大笔一挥,下旨嘉奖远火局白金(银)五百,绸缎三百,对顾正臣点出的刘聚、陶成道、陈有才、华孝顺等人额外加赏,并将刘聚、陶成道提拔为工部员外郎,授官给俸。
张希婉有些心疼,这连着几天没睡好觉,中午好不容易休息会,竟又被喊走。
朱标皱眉:“总不能让苏松府等地百姓一直重税吧?”
秦松看到顾正臣,行礼之后急切地说:“顾指挥佥事……”
王锤、王钎被放了出来,狱卒退开。
朱标明白了。
公平,或许不存在。
秦松咧嘴:“能见到太子与陛下,如何算得上辛苦。”
王锤惊喜,从跌落的谷底重拾希望。
顾正臣摆了摆手,看着疲惫不已的秦松:“奉茶,坐下慢慢说。”
王锤面如死灰。
秦松记下来,在城门落关之前离开金陵,从夜而行。
顾正臣看着见周围没有其他人,便对王锤、王钎说:“苏松等地事关朝廷税赋,我虽用了些法子,可依旧没有办法让朝廷蠲免你们的税赋。”
能减少一半,对于那里的百姓来说,已经算是减轻了不少压力。
顾正臣了然,安排道:“你和弟兄回去好好休息吧,辛苦了。”
沐英苦涩不已:“太子,陛下确定的事,不宜轻易更改。眼下陛下心情尚好,能答应减一半已是宽仁,若减至句容一样,陛下是万不可能答应。税赋重地,事关数百万石粮,岂是一口气能减下去的??”
沐英微微摇头:“眼下卫所军屯正在扩大规模,等到明年,卫所屯田数量将猛增。在屯田有了收成之后,除边远之地,险峻之地外,卫所军士粮食基本可以自给,户部可以节省下来数百万石粮,到那时,再减轻苏松等地税赋,岂不是让陛下更容易接受?”
监房,门打开了。
秦松继续说:“太子原本想再进谏,却为大都督府指挥同知沐英所阻。”
秦松解释:“陛下对远火局的进展很是满意,只是因为天色已晚,不便测试,而我又急于返回句容……”
王锤虽然不清楚其中到底发生过什么,但皇帝能减免苏州府等地一半税赋,背后一定有顾正臣的参与。
这是救命之恩,是活命的恩情。
王锤肃然道:“王某虽是粗鄙汉子,可若有一日顾知县到苏州,但遇任何所请,我王锤定赴汤蹈火,绝不推辞!”
顾正臣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背对着两人说:“好好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