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种辑固执的性子,他老早就和荀攸私下谋划好,许都一乱,自己就先在家敲老爹的闷棍。
想要送种辑出城,清醒的种辑就是最大的阻碍,只要闷棍敲得好,不愁老爹走不了。
荀攸已经安排好人接应,只要夜间种平偷偷将昏过去的种辑送出府,荀攸的人立刻就会帮种辑装点一番塞进薄棺中,第二日城门一开便装作送葬的模样出城。
种平确信棺木并不会遭受检查,所以只要保证续够闷棍不让种辑中途醒来,出城绝非难事。
可惜乱起的那一夜种辑并不在家,白日中种平又不得不四处游说搅混水,失去了亲手敲爹闷棍的机会,幸而种平大抵知晓种辑日间有一处必去,提前让霍丘守在宫外蹲点。
只要不出意外,种辑就一定不会有意外。
种平想着到了荆州,估计要先后挨自家老爹和老师的两顿骂,心中一阵发虚,嘴角却不由自主带上了笑意。
白色的河水如同一条绸带,种平蹲在船头,把手泡进冰凉的水波之中,轻轻拨动着水流,口中低声嘟囔着什么。
李蒙就在种平身边守卫,隐约听明白种平是在纠结,不知道之前冲动之下,在布帛书写的那些内容交给张燕到底是对还是错。
“怎么想都觉得太激进了……让老爹知道不得揍我?”
种平甩了甩手上的水,在衣服上擦干净。
一张干净的白色面饼送到了种平眼前。
从颜色就能看出这块饼所用的原料有多好。
种平接过来咬了一口:
还是熟悉的噎感。
咽下去的时候好悬没给他噎到翻白眼。
“这饼用料可真扎实啊……谢了,王三。”
“没事没事,俺特地给郎君准备的,怀里好几张,俺天天揣着,什么时候吃都热乎。”
王三的声音从李蒙的左后方冒出来,种平不动声色的将脸转到另一边,这才终于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王三看起来壮实了许多,脸上褪去了青色,变成了近似褐土的黄色。
种平咬了一口饼含在嘴里,等口水软化了再往下咽,他觉得按照自己这么个吃法,这一块饼吃上两三天估计还带剩,于是果断掰下三分之二,分给了王三和李蒙。
李蒙摸了摸腰间的水囊,默默低头啃饼。
王三乐呵呵的蹲在种平身边,两口就将手上的饼吃了个干净,还颇为回味的砸了咂嘴,看的种平不信邪又咬了一口饼,随即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之中。
“俺还是第一次坐船,可真稳啊,这老快的。”
“这天顺风,水路都快。”
撑船的换作了老人的儿子,老人空下手,顺嘴搭了句话。
“我们这里水上生意少,比起待在岸上遭灾,有个撑船的手艺,在水上要安生得多,又能混口饭吃。”
“邘城的流寇很多?”
李蒙见种平似乎有些兴趣。便主动接了老人的话。
“何止流寇!”
老人摇了摇头,举起两个手指:“你们这时候来河内行商,还算是来对了时候,从前……两个年头之前,那些匈奴闹得才凶,到处抢,抢粮抢人,男人、女人,幼童……没有那些人不祸害的。”
“现在却是不怎么能匈奴人的踪影?”
种平问了一句。
“总之后面来了个姓李的什么将军。原本几个城都乱糟糟的,大家都是四处逃。这个将军来了之后,虽说一直打仗征兵,听认识的几个老家伙讲,也搜刮了不少粮食……但好歹让那些匈奴收敛了些,那个老家伙死也能死在村子里,守着几个孩子,不必眼瞅着子孙被掠走,死了以后魂都不能聚在一处”
老人说完,迈着还算矫健的步子,走进船舱招呼自己的老婆子去做饭。
种平心知这老人口中的将军就是李傕,闷闷蹲着,低头盯着晃动的水波,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