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看了一眼李蒙,他认出这是北军校尉,顿时神情变得凝重,但嘴上却依旧不肯放松:“既然如此,可有文书印信?若是只凭太史令一面之词,我不敢放这些人出城。”
种平心头一沉,面上依旧镇定,他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若是叫这校尉将自己按下,差人入城询问,自己岂不是白谋划了这一遭?
他眼见这校尉不肯放他们通行,情势对已等愈发危殆,暗自忖虑对策,冀望脱身。
“将军,吾等奉命出城,若遭阻拦,将致大乱!责任不在我等也。”种平语气坚定,他环顾四周的士卒,走近几步,低声道:“事发突然,我等亦是仓促领命,将军若是不信,待稍后夏侯将军出城时,将军自可印证,我等实在耽搁不得,还望将军行个方便。”
校尉默然片刻,暗自思忖着城中到底还出了何等大事。
能当上校尉,他自然是有些人脉的,董承的事尚未传出多久,他便已经收到了风声,可却不知是怎样的大事,竟然要劳动北军出城。
他拿不准真假,又怕真误了事:“……太史令可否稍稍透露?”
种平知道这校尉有所动摇,紧绷着一张脸,指了指西方,缄口不言。
校尉满头雾水,不能参透其意,他还想再拖上一会儿,一面悄悄示意亲信往北军驻扎之地去,一面继续等待,看看种平口中的夏侯渊到底是否会领兵而来。
种平心下焦躁,他们在城门这里耽搁了有一会儿了,他既怕自己散出的流言未能起效,又担忧替自己留在种府做替的吴质撑不住。
尽管心乱如麻,种平却丝毫未显露在面上,只是眉眼中压迫更甚,隐隐有几分不耐,其身侧的李蒙更是直接表露出了不满:“难道连我也不信?我身为北军校尉,可没空与你谎报军情!”
校尉顶着压力,心中叫苦不迭,他不是不清楚种平和李蒙的身份,这两个人他都得罪不起,可看守城门是他职责所在,他实在不敢出什么差错。
正在僵持之时,也不知是否是种平的那张幸运卡起了作用,单见城外一人一马,极其慌张狼狈的模样:“速速移开城障,我有要事禀告司空!”
城门众人认出这是传递消息的驿卒,校尉当即心中一跳:莫不成真有紧急军情?
种平心中有了猜想,当机立断询问:“可是凉州的消息?”
那驿卒一愣,连忙点头,只以为曹操早有安排,顿时褪去慌张之色,肉眼可见变得镇定。
李蒙立刻对着校尉喝道:“还不让行?!”
校尉看此情形,哪里还敢阻拦,想着这消息做不了假,自己一个校尉,如何敢贻误军机?再者既然李蒙等人手中连出城的凭证都无,哪怕自己放他们出城,这些人又能去何处?城外那许多关卡阻拦,想要追赶也容易。
他这样一想,对种平等人又信上几分,毕竟倘若这些人诈称密令出城,口中即刻随后而来的夏侯渊不存在,那这些人压跟过不了其余关隘守将的那一关,总不能费尽心思出城,就是为了在城外晃荡几圈吧?
校尉目送这一群人离去,在心中自我说服。
踏出了城门,种平紧绷着的那一口气才略松了些,想要离开兖州何其难也,他仍要提着心去谋划盘算,为自己和身边的这些人谋一条生路。
他惦念者种辑的安危,又忍不住去想蔡琬。
也不知小师妹那边如何?
是否已经到了南城门?
“阿啾!”
蔡琬立刻用双手捂住嘴巴,睡凤眼瞪得圆溜溜:“阿秭,有人在背后骂我!”
“有何缘故?”
蔡琰蹙眉不解,她还从未听过打喷嚏和诅咒之间存在联系这等说法。
蔡琬放下手,正想说是自种平口中得知,可一想到种平,蔡琬就忍不住生出许多的担忧,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阿秭,快到南城门了,你说会不会突然冒出一堆兵卒将我们围住,不让我们出城啊?”
“我二人既未触犯律法,又非是那等受缉捕之人,怎会被禁止出城呢?”
蔡琰话语中满是淡然,似乎的确心中所想与口中所言一般无二,实际她清楚此时她二人出城便是要离开许都,再不会有归来之日。
她尚且不知种辑之事,在蔡琰看来,曹操为人有雄主之风。当种平这样注定不能收入麾下的谋士选择离去,曹操挽留不得后多半会选择增金送别,而非其他,更不会做出扣住她二人为质这般损害名声的举动。
原本蔡琰是这样确信的,只是在马车在城门口停下时,她听到了董承奉天子密诏讨贼,此时城中乱作一团的消息。
几乎是瞬间,蔡琬一张小脸褪去血色,变得煞白,紧紧抓住了蔡琰的手。
“阿秭……”
蔡琰安抚性的反握住自家妹妹的手:“先出城。”
董承如此果决地在许都直接打起“奉天子诏”的名头召集兵马,确实出乎了曹操的意料,也许是生死之际激发了董承的潜能,他终于聪明了一次,咬死“陛下密诏在我手中”的说法去吸引朝中百官的视线,即便不能让那些忠贞之士来投,能让有心人得以借题发挥也是好的。
到了这时候,董承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死也要恶心曹操一回,采用了门客和张喜二人的计策,不计一切去扩散流言,以此消耗曹操的精力。
这样孤注一掷闹出来的动静委实不小,随着时间的发酵,连南城门的守卫都隐隐约约听到风声,肉眼可见地流露出紧张与不安的情绪。
马夫报出蔡氏的名号后,守卫便放了行,并未遭到什么搜查和盘问。
蔡氏姐妹恰好赶在流言传到城门时出城,守卫心神不属,在她二人前又已有些怕殃及自身的闲官为图保命而逃,自然被归为一类,草草放行。
若是她二人再晚一些到此,恐怕荀彧“紧闭城门,仔细核查”的应对之策就要到各个城门校尉的手中了。
等马车出了城门,蔡琬尚有些懵然:“阿秭……我们这就出来了?”
她都准备好了面对守卫盘问时的说辞,没想到最后一句也没用上,简直是如有神助一般。
“莫要多想,当务之急是离开兖州地界。”
蔡琰依旧是镇定自若的模样,听闻城中因董承而乱,想到蔡邕因学派之争而停留扬州……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车夫依言甩动马鞭,驱使马匹提速,径直往扬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