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城外的田地之上,积盖的残雪有了融化的痕迹。
覆着薄冰的泥径少有人行走,却常有鸟雀停驻。
偶尔从道路上传来几声叫喊,鸟雀被惊动,纷纷振翅而起,三两个哈着白气的孩童便从雪堆后面钻出来,扔了手里的石头,躲着呼唤声散了个没影。
远处的校场之上,一群青壮赤裸着胸膛正在操练,枪尖刀刃碰撞,叮叮作响。
种平一边“咔擦咔擦”啃着粔籹,一边含糊不清地点评:“看着规整许多,已有些精兵的模样了。”
张燕微微颔首,语气自豪:“我手下这一支黄巾传自大贤良师,奉贤良师为主,皆是悍不畏死的勇士。”
“难道是黄巾力士?”
种平不由得产生联想:“我听闻张角手中有一本《太平清领道》,其中术法无穷,可以撒豆成兵,让手下黄巾刀枪不入?”
张燕诧异地望他一眼:“若真有此等神物,此时便是大贤良师坐天下了。”
“你不是信奉中黄太一?”种平差点被呛到,他赶忙拍了拍胸口,感到匪夷所思,“怎么我听着,你似乎不信世上存在术法?”
张燕神色坦然:“若真有那等奇妙术法,世间怎还会有灾祸饥馑?我目之所及,地里不出粮已为常态,难道还寄希望于天上下粮食吗?飘渺之事,不足为信。”
种平沉默,种平沉思。
“你既然看得如此清楚,为何还会跟随牛……张牛角?”
“我不信世间有术法,与我信奉中黄太一并无冲突。”
张燕自种平口中听到“张牛角”这个名字后,原本平静的声音之中流露出一丝控制不住的狂热。
“少府放心。”
他突然不再继续往下说,只是转过头注视着种平:“您是贤良师认定的人,我这一支黄巾,只会为您所用。”
种平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默默在心中吐槽:这是要我当什么小贤良师的节奏吗?
“不如直接唤我‘伯衡’,我已不是少府了。”
他三两口将剩下的粔籹吃完,拍干净手上的碎粉。
“朝中之事,我不甚清楚。”
张燕抱歉一笑,犹豫着开口:“伯衡?”
他顶着救驾之功入许都,开始先为中郎将,后面又成了游击将军。
虽说是入了朝堂,实际诸卿对于他的出身颇有微词。
他自受官以来,不曾受光禄勋管辖,也未领过朝廷补给,手下人每日饮食和现用的武器都由荀彧调配,算起来是曹操供给。
张燕每日只是在校场操练,并不关注其它事。
“伱现在挂了朝廷的名头,回黑山恐怕会有些麻烦?”
种平想起了现在在曹操手下做主簿的李逵。
“我之前在东郡,听说白波军的首领郭太与占据黑山的张牛角有些龃龉……不过李傕在河内,不会容忍郭太在他眼皮子底下活跃。”
他想了想说:“河内虽小,除去李傕郭太,还有太守张扬、吕布事败,逃出兖州投奔张扬的张邈和于夫罗。”
“于夫罗暂且不提,李傕郭太自会相争,可虑者便剩下张扬和张邈兄弟。”
“张邈之弟同青州刺史臧洪友善,我与北海相孔融亦有交情,可以请北海相为我求一封臧刺史的书信,劝张邈兄弟二人回兖州……”
“到时你可以派人一路护送这二人回许都,张邈若是主动请罪,司空多半不会杀他,但却不会饶恕接纳过吕布和张邈的张扬。”
“你可以攻打张扬为名头,向司空要几批粮草武器,这些辎重却不必用在张扬身上,只用来用来吸纳黄巾即可。”
“张扬此人,性仁和而少威仪,不能统御下士。若是让其手下知晓司空讨伐之意,大抵生乱,此时以兵屈之,以利诱之,其必授首於臣下。”
种平说着,声音低下去:“若是臧洪愿意写信相劝,这事自然成了大半,只是我担忧臧洪不愿挚友涉险……”
张燕听得入神,他想了想问:“不若遣一说客至青州说臧洪?”
种平一听到“说客”,条件反射就想到自己。
他赶紧把这想法扔到一边,搜刮起其余可用之人。
“若是公祐尚在便好了……可惜公祐已同康成先生去了扬州……”
他不由得怀念起孙乾。
当日孙乾说李傕与自己共击长安后,对方有心留下做种平的门客,只是还需回徐州处理辞官之事,因此暂同种平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