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惇自领了曹操军令,一人率领三千勇士做前军,急奔兖州,路上也是坎坷不已。
时值岁末寒冬,前些日子尚且算是晴朗,午时日头不重,却能有几分暖意,只是夜间和清晨实在寒冷。
曹操是从徐州回兵,军中辎重大多由荀彧在兖州调整运转,自然不曾多备冬衣。
开始时,夏侯惇选择在午后行军,一者温度适宜,二者可见度高。
他等所行之路本就崎岖,若是在夜间行走,不说火光容易暴露位置,便是路上那些坑洼荆棘,一个不留意就会害人性命。
只是越近兖州,便越是一日日的冷下去。
夏侯惇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目视远方天空,一片乌云密布。
风声呼啸,暴雨随之而来,射入他深邃的双眸。
“先寻个避雨之处,扎营休整。”
他来时有多稳操胜券,现在便有多担忧,照这样下去,未至兖州,他手下兵卒便要折损十之一二。
“这几日军中如何?”
他勒住缰绳,询问身侧副将。
“不敢瞒报将军,路途异常险阻,风雨交加,泥泞满径。车辆倾覆,士兵多有倒榻不起者,走马望山,艰险重重。”
副将心下亦是不安,尽管面色之中满是忧虑,却依旧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保持着冷静稳重。
夏侯惇眉宇深锁,手握金戈,心思沉思。
“兖州乃我军重镇,吾等铁骑奔袭,定需随难而进。历经千难万险,虽颠簸艰难,焉得止于此?”
“罢了。传我将令,将军中病重难行之人聚在一处,分些粮食,就地散了,也好过随军煎熬。”
夏侯惇抹净面上的雨水,又问:“派出的斥骑可探查到能够遮蔽风雨之所?”
副将有些迟疑,雨势来得急,去得也快,然而风力强劲,他虽就在夏侯惇身侧,却也被这大风干扰了听力。
“……末将这就前去问询。”
他勉强猜测出夏侯惇在问自己有关扎营的事宜,行礼退下。
临近夜晚,雨水终于停歇,但湿润的土地上仍然留下了一层泥泞。
夏侯惇眼见天色黑沉,在原处等了些许时候,心中不耐,已欲亲自唤人,自去探查前路。
副将这才领着个斥候姗姗来迟,他们行了数日,方入梁国之中,若是再往前走几个时辰,倒是能在宁陵休息。
可惜夏侯惇也知道,自己麾下这些兵卒的确不宜再冒着寒风行军,因此只问附近有无县城或是山谷。
“此处人烟稀少,不曾见有什么村舍……哦!”
斥候双眼一亮。
“前方约莫五十里,有一小丘。”
夏侯惇暗自忖度,此时并无更好选择,与其再费力费时派人打探,不如便先在那小丘上凑合一夜,虽说阻风也是有限,总要好过在平地扎营。
他拿定主意,一面派副将聚集军中伤病之兵,就地遣散,一面整齐剩余兵卒,向着小丘所在行去。
斥候口中的“小丘”,并非夏侯惇想象中的,是平原上光秃秃凸起的一个小土坡。
真至那小丘前,才发觉这丘陵侧面连衔一山,右侧却是一条水流混浊的小溪。
丘上多树木,尽管已是寒冬,却仍有些不知名的树种挂着三两枚黄叶在枝杈之上。
真是意外之喜。
夏侯惇心下一松,面上露出几分笑意。
“准备扎营!”
副将得了军令,手中红旗招动,在夜色之中虽不明显,却也能叫身后士卒看清。
士卒迅速组织起来,依令而动,就地取材,砍伐林中树木,在副将的指挥下,寻了个地势较高,方便进出的所在,垒木扎营。
树木浸透了雨水,想要点起篝火并不容易。
军中倒是还有些干草,只是一路上疏于管理,多少也进水回潮,软塌塌地堆叠在一起。
最终还是取了些火油,几番努力尝试之下,方才勉强点起些火把,用以照明。
营中方燃起篝火,一声锣响突然响起,仿佛是点燃了什么信号一般,远处山间顿起战鼓,大队敌军浩浩荡荡从山峰上冲下,犹如猛虎脱缰。
敌军旗帜招展,刀光剑影翻飞,狂风般的战马嘶鸣不已,似乎天地都为之变色。
夏侯惇猛吃了一惊,仓促之下,他甚至没能立即反应过来,这支敌军是从属于谁人麾下,又是从何而来。
兵卒正是分散搭建营寨之时,骇然间,来不及披挂整装,只得抄起身边刀箭,匆匆迎敌。
泥水四溅,战马飞奔。
敌军犹如狼群一般杀至,惊天动地的怒吼声震慑着每个士卒的心房。
夏侯惇急忙传令抵挡,已至此种境地,他哪里还猜不出自己是中了埋伏,而对面敌军,定是吕布之兵?
但他的反应终究是慢了一步,陷入了被动局面。
即便有些许火把能用做照明,可夜色深沉,能见之处也算不得多。
此处地形又太过陌生,让他难以判断敌军的规模和部署。
对面一看便是埋伏许久,准备充足,不过须臾时刻,夏侯惇麾下便有许多士兵被埋伏的弓箭手射杀,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将军!将军!敌军势重,我等不如先行撤退,再图后计!”
副将眼见敌军势不可挡,心中权衡片刻,退意已生。
夏侯惇见状,倒不曾责怪副将这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行径。
他亦知慌乱之下,自己这些人无法同吕布之兵匹敌,心念一动,立刻调整策略。
他一边下令副将继续挥动红旗,指挥士兵保持队形,尽量避免敌军的弓箭射击。
一边亲自率领一支精锐部队冲杀敌军喊杀声弱之处。
在能见度低的夜晚,他只能依靠声音去判断,何处防守薄弱,试图专攻一点,去打破敌军的包围。
而就在这时,另外一支吕布军队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行至山丘之上的树林旁,从侧翼对夏侯惇的军队进行偷袭。
夏侯惇应对不及,手忙脚乱之际,更多的士兵伤亡,局势岌岌可危。
“这些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只觉得对方仿佛是源源不断往四面八方涌来,怎么也杀不尽似的,心中火起。
夏侯惇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是不是军中有什么细作,提前透漏出了自己的行踪。
但是细细思量,他麾下兵卒都是曹营中人,曹操有心让他领先锋之攻,所给的,也皆是精锐老卒,断然不可能有叛徒混杂在其中。
那今日之伏,只可能是对方早有预料,曹操会派兵回援兖州,在几处官道路口都留了眼线才是。
想要急行入兖州,所能行的路左右不过是那几条。
这般想来,恐怕真是自己命途不顺,正巧撞见个主军埋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