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很多事情都要考虑现实的制约,不是靠着奇谋妙计就能戏耍对手于股掌之中。
如今景军的战力未必强过大齐边军,问题在于对方依旧有兵力上的优势,这就代表着景帝可以更加从容地分派兵马。
靖州军无力出动,大齐真正能对景军造成威胁的只有定州军,想要给景军制造足够的压力,定州军必须要用血肉之躯强攻景军的防线,此外任何迂回和引诱都没有用处。
景军不是傻子,尤其是这几年吃过太多的亏,在景帝决意要先收拾代国的前提下,他们必然会无视齐军的所有动作,一心死守城池关隘。
齐军得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逼得景帝放弃进攻代国?
“陛下,臣有本奏。”
一名武勋挺身而出。
李宗本抬眼望去,只见是京军金吾大营主帅陈澜钰,于是温言道:“说来。”
“臣认为两位国公的看法都很有道理,限制我朝援助代国的关键之处在于不接壤。”
陈澜钰虽然在朝堂上发言的次数很少,但是从李宗本对他的态度就能看出来,这位出身淮州军体系的武勋简在帝心,只见他沉静的视线扫过萧望之,继而道:“所以臣认为若想援助代国,或许可以另辟蹊径,打通我朝和代国之间的隔阂。”
李宗本心中一动,略微提高语调:“你是说从沙州北上?”
陈澜钰应道:“陛下明见。臣曾经带兵西进沙州然后北上,大致了解那里的地形。去年代国军队可以出其不意南下,攻破景军的防线直抵飞鸟关北部,将那支景军瓮中捉鳖,如今我朝可以因循旧例,派兵北出飞鸟关打通一条道路,便可进入代国境内。”
“善。”
李宗本情不自禁地点头,刚想顺势下旨又忽地收住,他神态和善地看向萧望之和陆沉,微笑道:“二位国公意下如何?”
萧望之轻咳一声,不过还没等他开口,陆沉便直白地说道:“陈大人此策虽妙,却是异想天开。”
群臣侧目。
陈澜钰神色不变,然而他的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出身,而对于他之前配合天子架空萧望之的行径,其实很多文臣都看不上眼。
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知恩图报,但绝大多数人都会顾及声誉,无论如何都要讲究一些体面,像陈澜钰这样的做派不太多见。
故而陆沉回京当日,在城外给了陈澜钰极大的难堪,并未引起什么风波,甚至连李宗本也只是简单过问。
只不过没人想到在今日的朝会上,陆沉依旧如此不给陈澜钰体面,这不禁让人怀疑他究竟是真的不看好陈澜钰的提议,还只是单纯想要借此打击对方。
陈澜钰深吸一口气,看向陆沉说道:“还请国公赐教。”
“好,那我便就事论事,说一说你的提议为何是异想天开。”
陆沉向前一步,徐徐道:“飞鸟关大捷来自大齐、沙州和代国兵马的通力合作,但根源在于景帝的计划被我方提前察觉,因此代国军队才能顺利截断那支军队的退路。在陈大人的心中,景帝肯定是愚蠢之人,明明在这个地方吃过一次亏,时间还没过去一整年,他就要重蹈覆辙,对吗?”
陈澜钰摇头道:“下官并无此意。”
陆沉直视着他的双眼,沉声道:“既然如此,你为何笃定景帝对西南区域没有防备?若是将北方大陆分成三片,景帝可让景军主力进攻代国,在河洛一带据城死守,同时在飞鸟关北部设下陷阱。一旦我军草率越过飞鸟关,景军可以放任我军北上,再以精兵抄截我军后路,一如去年我们对付那支闯进沙州的景军。”
陈澜钰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陆沉掸了掸袖子,有些失望地说道:“孤军深入缺少策应乃是兵家大忌,莫非是在京城的太平日子过得久了,陈大人连这种最基础的兵法素养都忘得一干二净?”
所谓泥人尚有三分火气,陈澜钰即便脾气再好,被陆沉当着天子和十余位重臣这样不留情面地驳斥,不由得冷声道:“国公教导,下官谨记。”
李宗本看着眼前这一幕,目光显得无比深邃。
下一刻殿内忽地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
“秦国公,难道你就没有私心吗?”
众人一惊,纷纷望去。
只见是另一位军务大臣。
永定侯张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