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栋小院出来,陆沉才走出十余步,便见厉冰雪独自站在前方的树荫下。
听到脚步声,她转头问道:“解决了?”
“嗯。”
陆沉没有隐瞒,道:“我让她以你的陪房这个身份嫁入陆家。”
厉冰雪转过身来,不免有些感慨:“这就是你说过的高处不胜寒?”
陆沉默然。
厉冰雪继续说道:“那些权贵们整天寻花问柳自不必说,纳妾亦如喝水一般简单,看上了就用一顶小轿接过去,只图自己的爽快,哪里会顾及其他?你当然不是瞧不起婉儿,只不过她毕竟是花魁出身,见惯人心险恶,有可能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你不希望她以后在后宅耍心机,所以提前用这种方式告诉她要本分。”
陆沉望着她的双眼,问道:“生气了?”
厉冰雪摇摇头,坦然道:“怎会生气?其实你做不了那种真恶人,否则当初就不会救她。我只是觉得人的地位越高,考虑的问题越多,是不是会活得很累?比如你今日来见我和婉儿,实则心里想的依然是朝堂大事。”
陆沉牵起她的手,好奇地问道:“你会读心术?”
“我不会读心术。”
厉冰雪莞尔一笑,淡然道:“但是我了解你。”
“那你猜猜我现在想做什么?”
陆沉悄然凑近了些。
厉冰雪自然不会上当,转过头去说道:“走吧,我爹这会子养足了精神,等着你说话呢。”
两人携手同行。
路上偶尔遇到国公府的仆人,陆沉依旧没有松开手,当然厉冰雪也没有刻意挣脱。
这种场面很罕见,毕竟这是一个夫妻同行都要保持距离的时代。
仆人们没有大惊小怪,只是默默投去恭敬又欣喜的目光,足见厉天润治家之严。
及至花厅外面廊下,厉冰雪稍微用力抽出手,对陆沉说道:“我就不进去了。”
陆沉清楚这是为何,轻声道:“等定下婚期,我们找个时间游一游江南。”
厉冰雪微微低头,应了一声:“好。”
陆沉忽地往前凑过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转身走进花厅。
厉冰雪望着他的背影,嘴角悄然勾起一个弧度,然后步伐轻盈地离去。
花厅之内,厉天润正在闭目养神。
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支撑长时间的思考,所以刚才陆沉特地去前宅看看,也是不想厉天润太过劳累。
陆沉刚刚进来,厉天润便睁开眼睛,和蔼地说道:“那女子一片痴情,你反正债多不愁,不如成全她。”
“我就知道厉叔让我去看一眼另有深意。”
陆沉在他对面坐下。
厉天润轻笑道:“她姓顾不姓厉。如今冰雪在家里倒还好,外人也都知道她和顾婉儿的关系,但是将来呢?她这样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平白住在厉家,我这种行将就木之人无所谓,你让良玉如何自处?若是让她离府住在别处,冰雪肯定不会同意,既然是你惹出来的麻烦,总得你来解决。”
陆沉老老实实地说道:“厉叔说的对,我早就该做出决断了。”
“说开了就好,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厉天润一言带过,继而斟酌道:“你这次回京要稍微克制一些。”
“克制?”
“你应该知道我已经让良玉辞官,这会子陛下已经回过味来,厉家既然要退就退得干干净净,不会参与接下来朝堂上的纷争。放在你身上也是同样的道理,所谓做多错多,以你现在积攒的名望和功劳,只要你不太过计较,陛下顶多就是敲敲边鼓,不会真的再三逼你。”
“但是我还没有回京,李云义就跳了出来,而等我回京之后,尤其是知道我今日会来府上拜望,那个汤家的小子还是敢主动登门。这些纨绔子弟或愚蠢或骄狂,唯有一点,他们很清楚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这是他们天生就会的本事。所谓愣头青,只是针对身世背景不如他们的人,真正遇到他们不敢惹的人物,这些人比鹌鹑更乖巧。”
“所以你觉得这些状况都是对你的挑衅?”
厉天润当然不会站在陆沉的对立面,但是像他和萧望之这些老成持重的人,思考问题的角度与陆沉有些不同。
顾全大局这四个字,几乎成为他们骨子里的本能。
“也可以说是试探。”
陆沉摩挲着手中的茶盏,缓缓道:“通过这些看似无伤大雅的小事,一点点摸清我的底线,我若因此动怒,他们有足够的余地收手,如果我不理会,他们就可以得寸进尺,这是一种很常见的施压手段。”